圣诞假期是澳洲人一年中最快乐、最热闹的时光。这个假期包括两天公共假期:25号是耶稣的生日,26号是拆解礼物日。从26号到新年之间的公众假期仅相隔五天,政府部门大多从圣诞节一直休息到新年。许多公司和个人也将圣诞假期与新年假期连在一起,再加上相连的周末,便形成了长达十天的假期。而圣诞节正是这十天假期的开端,接下来还有一周多的休息时间。因此,无论年龄大小,是否信仰基督教,大家都会感到无比欢乐。
随着时间的推移,宗教信仰在澳洲的影响力日益淡化。根据2021年人口普查,43.9%的人选择了基督教各派,而38.9%的人则表示没有宗教信仰。与2006年相比,当时有63.9%的人选择了基督教派,18.7%的人表示无宗教信仰。而每周都去教堂的虔诚信徒,到2021年大约只占人口的4%。
这种变化让我不禁回想起我自己的成长经历。我出生在新中国,那个时代没有宗教自由。小时候,我被教育要“做无产阶级的接班人”,并“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如今,与我一同成长的人,几乎没有谁真心希望自己是“无产阶级”。至于是否还有人将“共产主义”视为信仰,那更是难以知晓。
在澳大利亚,圣诞节已不再是一个宗教的节日,而是一个所有人与家人团聚的庆典。如今,“丢几只虾进烧烤炉”已经成为圣诞节的经典元素,与袋鼠和沙滩一起,构成了澳洲文化的标志。
今年的圣诞节,我从墨尔本飞往黄金海岸,跨越了1335公里,参加了一个家庭聚会。此次旅行的起因是我儿子与Elle订婚,而Elle的母亲热情邀请我们:“既然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就一起庆祝圣诞节和订婚吧。”虽然一开始我有些犹豫,但为了不扫他们的兴,最终还是愉快地决定随行。
与黄金海岸重逢
圣诞前夜,墨尔本的冷风瑟瑟,但飞越云霄后,黄金海岸温暖的海风迎面扑来,令人顿感舒适。二十多年前,我曾带着全家、姐姐一家以及父母一同来到黄金海岸,度过了难忘的一周。当时,我们住在Burleigh Head海滩旁的一套公寓里。那时的海滩格外安静,每当清晨和黄昏,我们的大家庭是唯一的游客。直到父母已步入耄耋之年,他们依然时常提起那段我们在晨曦与夕阳下在海边翩翩起舞的美好回忆。这次千里迢迢而来,难免期待在那片沙滩上再度漫步,也算是对已故父母的怀念。Elle的父母和妹妹欣然陪我们一起去了Palm Beach和Burleigh Head。
Palm Beach的沙滩宽阔细腻,海水清澈如翡翠,浪花一波波涌上岸。我们脱下鞋子,欢笑着踩入清凉的海水中,随着海浪一蹦一跳。瞬间,所有的疲惫都被大海的气息冲散。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黄金海岸,感受到父母就在身边!忽然,一阵强风夹带着浮沙扑面而来,我们急忙半闭着眼睛,拾起沙滩上的鞋子,匆忙跑回岸上。
稍晚些,我们来到Burleigh Head,选择静坐在高地上远眺。眼前,海浪拍打着巨石,气势磅礴,随着震耳欲聋的“哗哗”声,海浪撞击起千万片晶莹剔透的浪花,在空中绽放,再坠落回归大海。远处,冲浪者天堂(Surfer’s Paradise)的高楼群在夕阳下闪烁,恍如海市蜃楼。
不一样的圣诞大宴
在回Elle家路上,我脑海中浮现出摆满餐桌的圣诞大餐。中国人的任何庆祝活动都少不了美食,而澳洲西方人的圣诞聚会同样充满了各式美食和甜品,令人期待。回到主人家,Elle的两位姐妹和她们的妈妈一同进入厨房,准备各自的拿手好菜。Elle的妈妈做了一种用黄油果、奶油奶酪、番茄粒、香草和瓜子仁层层叠加的蘸酱,搭配玉米片食用。Elle则做了一道羽衣甘蓝、碧根果和干酪做成的沙拉,而Elle的妹妹做的是意大利面配番茄、伏特加和奶油做成的酱料。我这时才突然发现,Elle的家人是素食者。
我平时很少吃含奶油的食物,更不会把它们当作主食。本能地觉得这些食物口感黏腻,油脂较多。相比之下,我偏好更健康的食物,越自然越好,比如大块的肉、新鲜的蔬菜和香喷喷的米饭。这次只好入乡随俗。晚餐时,Elle的妈妈说第二天早上会陆续有客人来。
第二天清晨,果然听到客厅传来的笑语声。我走出房间,看到Elle的母亲和Elle的妹妹忙着在厨房准备食物。Elle的妈妈把奶油和草莓、蓝莓放在酥皮上,送进烤箱,烤至金黄;Elle的妹妹则用一片酥皮加奶油奶酪和新鲜香草做酱,再盖上一层酥皮,切成圣诞树或麻花的形状,放入烤箱,烤至金黄。
我跟随客人来到房屋后面与房子相连的宽敞露台。房子建在山谷的高处,扶着露台栏杆眺望,风景壮丽。周围的楼房与绿树鳞次栉比,沿山坡延展。远处,一条运河蜿蜒穿过,河水反射着清晨的阳光,熠熠生辉。客人和主人围坐在露台中间的一张大户外餐桌旁,桌上摆着刚出炉的酥皮点心,还有一个客人带来的水果、羊奶酪和香菜沙拉。吸引我的只有那盘沙拉。
来客中有房客、亲戚和朋友。十几位宾主因缘际会围坐在一起,共同庆祝圣诞。微风轻拂,阵阵凉意让人神清气爽。宾主间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和谐融洽。以往参加的圣诞派对,我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美食上,话题也围绕着美食展开。而这次聚会,却与美食无关,客人们的对话成为了聚会的主角。
青春无界
在聆听客人谈话时,我忽然意识到,坐在这里的年轻人来自不同的国度,而且大多数人在2024年经历了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迁移。有从新西兰来的实习兽医,从堪培拉到黄金海岸的职员,从马德里来的护士,从泰国来求学的学生,还有一位逆向迁移,从黄金海岸搬到布里斯本的占星师。这些迁移者自然地分享了各自适应新环境时遇到的挑战。
新西兰来的兽医感叹道:“澳洲的税务申报太复杂了。我至今还没有申报2024年的收入税,因为不知道哪些项目可以扣减。新西兰的‘随薪扣税’系统是雇主直接从工资中扣除所得税和意外事故赔偿基金费用,没有扣减的概念。我只有工资收入,所以根本不需要年终报税。”
从堪培拉到黄金海岸的女士接着说:“你从一个国家搬到另一个国家,难免会遇到因制度不同而产生的困难。我只是从澳洲的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结果也遇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难题。我的车在堪培拉的车辆注册是五月份到期,我花了近千块做了车辆‘道路合格’检测,又交了超过一千块的注册费。六月份我搬到了这里。好家伙,不但我的车要在昆士兰重新注册,还必须先通过昆士兰的‘道路合格’检测,他们不接受堪培拉的检测报告。结果,我又花了差不多两千多块钱才把车注册上。光在两省注册一辆车就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现在物价高,房租贵,政府一点也不体谅百姓。”
占星师是Elle的远房表姐。她搬迁前住在Elle家车库后的一个小套间里。她说:“对啊,现在什么都贵。房租不仅贵,而且不好找。刚到布里斯本,因为没有经纪公司的租房推荐,我申请了几个单间都没被接受。我只好暂时在朋友家沙发上睡。几个星期后,我的朋友也不耐烦了,说我‘待得太久’,让我几天内搬出去。我还以为我要变成流浪汉,幸好限期内找到了住处。”
马德里来的护士现在住在Elle父母家车库后的那个小套间。她说:“天啊,我也差点被赶到街头。我到达这里后,看到了一个分租的广告,房租每周500块,是一个新买房子的房东出租其中一间房以减轻房贷压力。我去看房时,房东说:‘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我毫不犹豫地搬了进去。谁知道搬进去后,每次我在厨房做饭,房东就不高兴。两个星期后,房东说:‘你在家煮饭影响我工作,请你中午12点到下午6点不要进客厅和厨房。’我的工作是三班倒,难免白天要在家。于是,从那天起我连午餐都不在家做,都出去吃。但是,过了两个星期,房东又说:‘你还是影响我工作。你必须在12点到下午6点之间出去,不能留在家里。’我气愤地问:‘我每周按时付房租,为什么不能待在家里?’结果房东说:‘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必须搬走。’我搬走时,房东还不肯退还押金。”
从泰国来的学生说:“在澳洲租房子实在太贵了。我刚来时住的学生公寓,每周租金550块,还要和别人共用浴室。后来找到便宜一点的,但还是很贵。我很幸运刚到这里就找到了一份药店的工作,可是药店里的一位老职工对我特别不友好,无缘无故向经理投诉。为了保住工作,我也只能忍气吞声。”
Elle的妹妹是搞流行音乐的。她说:“过了年我就要去英国待三个月,录制一张音乐专辑。希望我在英国不会遇到你们那样的挫折。”
我插话说:“挫折肯定会有,但每个人遇到的挫折可能不同。挫折和挑战总是与机遇和成功并存的。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且踏实努力,就一定能克服重重困难。我相信,你的音乐专辑一定会很成功。”
Elle的妹妹看了看我,说:“那你今年遇到了什么挫折,又实现了什么梦想?”
我的2024
我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时,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回顾过去的一年,算是我人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一年。除了在工作上得心应手,工作之外的收获也相当丰盈。2023年底,我出版了《子夜对谈 – 客家旧事》(《客家旧事》)一书,结识了一批文学爱好者,并与其中几位建立了纯洁而深厚的友谊。在他们的鼓励和支持下,我重新拿起笔,开始写散文和短篇故事。幸运的是,这些作品都被《看中国》报刊登了。另有一篇创作更被选入《世界海外华人作家最佳短篇小说2024年选》。年底时,我与台湾的博客思出版社签约,计划在2025年出版《客家旧事》的第二版。
我想了想,最后说道:“我和你们的人生阶段不同。我处于人生的稳定期,而你们都还年轻,站在人生的起点。记得在你们这个年龄时,我独自一人从当时仍闭关锁国的中国,漂洋过海来到陌生的墨尔本。刚到墨尔本时,我的英语几乎听不懂,也说不流利,更糟的是,我身无分文。为了续签证,我每半年还需要支付昂贵的学费。当时我所遇到的困难和挫折,肯定比你们今年遇到的更加严峻。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经历了无数的人生波折,终于走到了今天。我敢肯定,你们现在的起点,比我当初刚到澳洲时要高得多。既然我能够找到人生的方向,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们更有能力超越挑战,成就自己理想。”
时间飞逝,转眼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到了我和女儿赶飞机的时刻。临别时,我们与新旧朋友一一拥抱告别。短短几个小时的相聚,每个人的心中都悄悄装载了一份他人的故事与祝福。
当我们乘坐的波音737-800翱翔于湛蓝的天空,白云悠然飘荡,仿佛在向2024年挥手告别。匆匆的旅程让我见证了一场充满温馨与欢乐的聚会,也让我从中窥见了2024年澳洲社会的缩影,并反思自己走过的历程。
在全球动荡的背景下,这些年轻人面临的却是柴米油盐、房租物价等现实的重重挑战。尽管每个人的困境各不相同,但他们勇敢地走出家门,迎接未知的挑战,展现出的坚韧与努力,依然令人由衷钦佩。
每段人生旅程,都有它的美妙与独特。这段让我饥肠辘辘的“千里赴会”,注定会成为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圣诞聚会。我忆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经典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历经半生风雨,我依然心怀期待。也愿与年轻的朋友们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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