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中国六十年代饥荒纪实(一百零三)

杨继绳
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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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饥荒年代示意图(图片来源:网络)

(接上期)

随着“四清”运动的全面铺开,毛泽东和刘少奇的分歧终于爆发。1964年12月15日至1965年1月14日,中央召开了讨论“四清”的工作会议,制定《二十三条》。在会议期间的12月20日,召开了一次“很小规模”的常委扩大会议,一向对毛泽东百依百顺的刘少奇,在这次会上却和毛泽东争执起来。王光美、刘源的书中介绍了这场争论:

刘少奇提出:主要矛盾是“四清”与“四不清”的矛盾,性质是“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交织在一起”。

毛泽东说:地富是后台老板,前台是“四不清”干部,“四不清”干部是当权派,你只搞地富,贫下中农还是通不过的,迫切的是干部,就是发动群众整我们这个党。

刘少奇说:“四清运动”中,各种矛盾交叉在一起,很复杂,还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有什么矛盾解决什么矛盾,不能都上升为敌我矛盾。

毛泽东激动地说:“我们这个运动,叫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是什么‘四清’‘四不清’运动,什么多种矛盾交叉的运动,哪有那么多交叉?所谓‘四清’、‘四不清’,什么社会里都能整;党内外矛盾交叉,什么党都能用。没能说明矛盾的性质!不是别的什么主义教育运动,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刘少奇坚持己见,请教式地问:“对这个‘派’,我总是理解不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有,但是资产阶级要消亡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派?一讲到派,人就太多了,不是到处都有敌我矛盾。煤炭部、冶金部,哪个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毛泽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张霖之就是!”

刘少奇不再问了。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毛泽东点谁的名,谁就要被打倒。 

毛泽东对这次争论十分在意。几天以后的12月26日,是他的71岁生日,他在人民大会堂用自己的稿费摆了几桌菜。毛泽东和几位劳动模范及科学家在一桌,其他几位中央领导人在另一桌。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通常是谈笑风生的,这次却一脸严肃。他一开始就讲,今天没有叫我的子女们来,因为他们对革命没做什么工作。随后他批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的一些提法,说:什么四清四不清,党内外矛盾的交叉?这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还指责中央有的机关搞“独立王国”,还谈到党内出修正主义的危险。席间鸦雀无声。 

1965年1月28日,还是在讨论“四清”工作的这次会上,邓小平主持了一次会议,他以为是中央书记处召开的一般汇报会,会前,邓出于好意地对毛泽东说:“主席身体不好,可以不参加。”毛泽东误解了邓的好意,他一手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一手拿着《中国共产党党章》,走进了会场。他说 “一个不叫我开会(指邓小平),一个不叫我讲话(指刘少奇),为什么剥夺党章、宪法给我的权利?”毛说的“(刘少奇)不让他讲话”是怎么回事?陈伯达晚年向他儿子陈晓农谈了当时的情况:

在讨论“二十三条”的中央会议上,毛主席先发言,刚讲了不多几句,刘少奇就插话。插话说几句不就行了么,总还要让人家讲完嘛。可刘少奇却自己一直说了下去。毛主席就没有机会再讲。第二天开会,毛主席就拿来了党章,说党章规定,党员在党的会议上有发言权。参加会议的人一听就明白他是说刘少奇不让他发言。 

刘少奇的这种做法令人不解,陈伯达也不理解。可见两人矛盾之深。王光美、刘源的书中写道:“毛泽东不能容忍对他的权威哪怕最轻微的挑战,平等的讨论意味着蔑视他的权威,稍受顶撞,便勃然大怒。他对刘少奇说:‘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动一个小指头就可以把你打倒!’”

毛泽东在1970年和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说,他是1965年1月讨论“二十三条”的时候确定要打倒刘少奇的。

1966年5月16日以后,文化大革命开始。由于北京市委已被定为“黑市委”,以它的名义派出的“四清”工作组立即撤出。延庆县的“四清”运动中途停顿,我们参加工作队的学生也撤回学校参加文化大革命。其它各省的情况也大体如此。

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果然打倒了刘少奇。当然不只是用一个小指头,而是发动了大规模的政治运动。把文化大革命归结为毛、刘之间的权力斗争,归结为毛的个人性格和品质,是过于肤浅的;但是,毛对刘的猜疑、不满,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在民主制度下,领导人的更换有一套正常机制,但在专制制度下,在最高领导人周围总是充满谄媚和阴谋,领导人的更迭总是伴随着残酷和血腥。坐在权力最高位置的人,常常感到像坐在火炉上一样(曹操说过让他当皇帝就是把他推到火炉上)。熟悉中国专制历史的毛泽东,自然会对周围的人有提防和猜疑。

五、从批判“修正主义”走向“原教旨主义”

中国共产党的最高纲领是在中国建成共产主义社会。中国共产党不仅要求自己的党员坚持共产主义理想,也用这个理想教育所有的中国人。但是,在建设共产主义的实践中,这个理想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遭到现实的冲击。自五十年代中期起,在中国共产党的最高层就出现了不同的意见:是坚持纯而又纯的共产主义,还是根据现实作某些修正?是快一点建成社会主义,还是根据实际情况逐步推进?中共“八大”的决议实际是理想对现实的让步。毛泽东在八大三次会议上不经中央讨论推翻了“八大”的决议,接着提出了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加快了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速度,从而造成了三年大饥荒。三年大饥荒的根源在于用极权制度、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快速推行共产主义理想。

大饥荒以后,在中国共产党内大体可以分为两个派别:一派面向实际,从共产主义理想退回现实,做现实需要做的事,可以称为“务实派”;另一派还是坚持共产主义理想,用不停的政治斗争来推动这一理想的实现,可以称为“理想派”。当然,这是一种简单化的划分,阵线也不十分清晰。务实派在务实过程中由于理想的情结,使他们在做违背理想的事时,总有一种理亏感,因而不事张扬;理想派由于理想总是遭到现实的无情碰撞,在维护理想时,总有一种阶级斗争的危机感和敌对情结。在中国这个政治条件和话语条件下,务实派在政治上处于劣势,但是,在理想派把经济搞乱了以后,总得由务实派来收拾局面。在收拾局面的过程中,务实派更加偏离理想,使得理想派认为他们更加危险。在毛泽东手中,对付务实派最有力的武器是批判修正主义。

在八届十中全会重提阶级斗争的同时,开展了批判“修正主义”。“修正主义”最早产生于19世纪九十年代。德国社会民主党人爱德华•伯恩施坦是当时的代表人物。1893年7月底恩格斯立遗嘱时,把全部手稿和书信遗赠伯恩施坦和倍倍尔,并把伯恩施坦作为遗嘱执行人之一。1895年8月恩格斯逝世后,他根据19世纪末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发展和议会民主发展新情况,从1896年10月~1898年6月,以《社会主义问题》为总题目,在《新时代》发表6篇文章,修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1899年3月出版《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从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3个方面,全面系统地修正马克思主义理论。他自诩为“修正主义分子”,说明当时“修正主义”并没有贬义。持这种思想的“第二国际”批评俄国的十月革命,批评十月革命建立的制度。因此,“第二国际”就受到列宁的批判,从列宁开始,“修正主义”就成了贬义词。

批判“修正主义”除了国内政治斗争的需要以外,与毛泽东企图争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地位也不无关系。

到1950年代中期,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使中国成为亚洲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完成为中国奠定了实现国民经济现代化的初步的工业基础,而波、匈事件 的“圆满解决”则有赖于中共领导人的出面相助。所有这一切,都大大提高了中共和毛泽东本人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地位。毛泽东此时已经开始从领导者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阵营的问题了。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1957年11月2日至20日毛泽东第二次来到莫斯科。

与1950年访问苏联的情形完全不同,这一次,毛泽东在莫斯科出尽了风头:在十月革命40周年纪念大会上,只有当毛泽东讲话时,全场才起立鼓掌表示敬意。在各国共产党代表会议期间,所有发言者都是站在讲台上按照本党中央通过的讲稿作报告,只有毛泽东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即席发表讲话。在会下,毛泽东俨然是莫斯科半个主人,游说于东欧各党领导人之间,努力化解他们与苏共的矛盾,并反复强调社会主义国家要“以苏联为首”。如果说过去苏联是社会主义阵营的当然领导者,那么在1957年11月莫斯科会议期间,毛泽东与赫鲁晓夫似乎平起平坐了。 

赫鲁晓夫在苏共20大全面揭露批评了斯大林的错误。毛泽东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推倒了压在他头上的这尊神,提高了他在国际共运中的地位。忧的是批判斯大林也会危及他毛泽东,因为他就是中国的斯大林。所以,最后定的调子是斯大林“功大于过”。毛泽东反对赫鲁晓夫丢掉“列宁主义这把刀子”,也反对全部丢掉“斯大林这把刀子”。实际上,丢掉了“两把刀子”就会危及当时中国的社会制度。“丢掉两把刀子”是修正主义最为根本的罪状。

当毛泽东在做国际共运领袖梦的时候,有一件事情却被苏共抢了先机,即赫鲁晓夫在倡导与资本主义国家进行和平竞赛的方针时,提出了15年超过美国的口号。毛泽东不甘落后,在11月18日的讲话中,毛泽东谈到了在“东风压倒西风”的大好形势下中国的奋斗目标:“15年后,苏联可以超过美国。我也可以讲,15年后我们可能赶上或者超过英国。”1958年8月,毛泽东又说:“要破除迷信,美国算不了什么。用不了一二十年,苏联可以变成两个美国,我们可以变成四个美国”。有学者分析,毛泽东搞大跃进,除了国内的原因外,还有国际共运的原因。他想当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当时他说“以苏联为首”只是一种策略。 

然而,苏共领导人对中国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持批评态度。自苏共20大以来尽管两党有分歧,但导致毛泽东决心向莫斯科公开宣战的原因,是苏联领导人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怀疑、蔑视和批评。但毛泽东对苏共放出的第一炮却集中在“和平共处”、“和平过渡”上。1960年4月,为纪念列宁诞辰90周年,中共中央组织发、表了三篇文章,即《红旗》杂志编辑部文章《列宁主义万岁》、《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章《沿着伟大的列宁的道路前进》和中宣部长陆定一在纪念大会上的报告《在列宁的革命旗帜下团结起来》。这三篇文章系统阐述了中共中央对和平共处、和平过渡、社会主义革命、战争与和平、帝国主义本性等一系列重大理论问题的看法,表面上是批评南斯拉夫“修正主义”,实际矛头直指苏共中央。5月下旬,毛泽东又分别与朝鲜劳动党总书记金日成和丹麦共产党主席耶斯佩森谈话,正式表明中共不赞成和平共处、和平过渡,指责苏联和东欧各党放弃了阶级观点,甚至点名批评赫鲁晓夫,批评“戴维营精神”,还表示“将来要算算账”。 

对苏共和赫鲁晓夫的激烈批评,不可能不引起回应。1960年6月24日,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在布加勒斯特举行会谈。彭真率中共代表团参加了会谈。会谈前夕,苏共代表团突然散发苏共6月21日致中共中央的通知书,对中共进行全面攻击。在会议中,赫鲁晓夫又带头批评中国党的方针政策。 从此,中共中央的反修斗争态度更加坚决。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把苏共领导人也说成是修正主义者。“苏修”就成了中国人口头上一个常用语。在毛泽东重新强调阶级斗争以后,“修正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是相通的两个概念。毛泽东曾说彭德怀是修正主义者。以后又把这顶帽子扣在刘少奇头上。自20世纪60年代初起,毛泽东把“反修防修”作为一项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务。

1963年可以说是“反修年”。为了打好这一仗,中共中央组织了一个“中央反修领导小组”,由总书记邓小平任组长,组员有康生、吴冷西、姚臻、熊复、王力、范若愚、吴江。这个小组的任务就是写反修文章。他们住在钓鱼台国宾馆,从1963年9月到1964年3月,共写了9篇指名道姓批判“赫鲁晓夫修正主义”的文章(简称“九评”)。“九评在《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上发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以激昂的战斗音调一遍又一遍地向全国广播,在中国深入人心。“九评”把反修推向了新的高潮,也把中国共产党的路线推到了极左。现在看来,批判修正主义的指导思想恰恰是马克思主义的原教旨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原教旨主义在1958年就在中国开始实践,大跃进失败,文化大革命又更加疯狂地实践马克思主义原教旨主义。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原教旨主义在中国南方一个小国也大行其道。这就是波尔布特领导的柬埔寨。这是毛泽东输出革命的一项重大“成果”。

波尔布特所领导的组织成立于1960年,但长期不公布名称,国外称之为“红色高棉”,1977年9月他访问北京时公布党的名称为柬埔寨共产党。柬埔寨共产党宣称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思想,和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完全一样。波尔布特多次秘密访问北京,自称是毛泽东的学生。

波尔布特的作法在中国共产党内部受到称赞。毛泽东对他这位得意门生的作法非常满意,他称赞波尔布特:你们干得好,我们想干而没有干成的事,你们干成了。 

然而,柬埔寨共产党执政几年,全国人口死亡三分之一。毛泽东称赞波尔布特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恶果。

自“大跃进”以来,中国的“理想派”和“务实派”的斗争经过多次反复,裂痕越来越深,斗争逐渐加剧,最终酿成了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把“理想派”的主张推向了极端,也推向了毁灭。到20世纪末,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共产主义这面旗帜已经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光辉。为了挽救危机,在毛泽东逝世以后,“务实派”把中国推上了改革开放的道路。

改革开放使中国的经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却进一步加深了信仰危机:多数中国人、甚至中国共产党内相当多的人,不相信共产主义。当理想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时,执政者不敢对这个理想提出质疑。因为放弃共产主义旗帜,共产党就失去执政的合法性。唯一的办法是,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把共产主义推向遥远的未来而加以搁置。

把强加于全体人民的理想搁置起来,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执政集团不再用某一种理想来塑造国家的未来、规范人民的行为,而是面向实际,做一个有效的社会管理者。这是社会的重大进步。但是,作为社会管理者的执政集团,它的管理权限应当是民众授予的有限权力,对它管理效果的评价应当是民众的实际体验,而不是某种先验的标准。因此,管理权的授予和管理效果的评价,只能通过民众的选票来表达。显然,这样的制度是民主制度。

如果情况不是这样,而是共产主义理想被搁置以后,把维护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当成最高目标,也就是把维护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作为最高目标,那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一个政权把保护执政集团的利益作为执政的第一要务,就不能服众,就没有希望。

从邓小平以后的政治实践和发展趋势来看,中国应当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但是,我们不能太乐观。勒庞说过:“让观念在群众的头脑里扎根需要很长时间,而根除它所需要的时间也短不了多少。因此就观念而言,群体总是落后于博学之士和哲学家好几代人。今天所有的政客都十分清楚,他们执政的那些基本观念中混杂着错误,然而,由于这些观念的影响力依然十分强大,他们也不得不根据自己已经不再相信的真理中的原则进行统治。” 因此,现代民主制度在中国建立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我们不能消极等待,我们要在各自的岗位上、用各自可能利用的一切资源,努力推进民主的进程。需要指出的是,政治制度的转变不能过于激进,不能过于急切。近百年来,中国人吃激进的夸太多了,教训十分深刻。激进的作法可能使社会失控。一旦激进的民主主义和无政主义者的过激行动使软弱的政权失去控制社会的能力,专制者就会应运而生。因为专制是结束社会混乱、建立新的秩序最有效的手段。那些不堪忍受无政府状态的老百姓,就像欢迎救世主一样欢迎专制者。所以,反对专制制度过激、过急的那一群,可能恰恰是摧生新的专制制度的那一群。

有关大饥荒的大事记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斯大林加秦始皇”的政治制度开始确立。

1951年4月17日,中共山西省委向中共中央、华北局写了一个《把老区互助组提高一步》的报告,主张引导互助组走向更高一级形式。刘少奇认为山西省委的提出的“是一种错误的、危险的、空想的农业社会主义思想。”毛泽东支持山西省委的看法,批评了刘少奇的看法。在此期间,毛泽东还支持高岗在东北搞农业集体经济的作法。

1953年3月26日,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要求各地有领导地大量发展劳动互助组,在有基础的地区,有重点地发展土地入股的农业生产合作社。1953年全国有近半数的农户参加了互助组,组织起来的合作社也比1952年增加了三倍多。

1953年10月2日晚,毛泽东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听取了陈云的汇报,就解决粮食困难问题采纳了陈云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的建议。

1953年10月16日,中共中央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粮食统购统销的决议》。决议规定,“所有收购量和供应量,收购标准和供应标准,收购价格和供应价格等,都必须由中央统一规定或经中央批准”。

1953年11月15日,中共中央同意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目前食油的产销情况和处理办法的报告》,作出《关于在全国计划收购油料的决定》。

1953年11月19日,政务院第194次政务会议通过了《关于实行粮食的计划收购与计划销售的命令》,11月23日公布,从12月初开始,除西藏、台湾外,全国城乡开始实行粮食统购统销。

1954年12月27日新华社报道,全国农业生产合作社已发展到40多万个。部分农民抵触情绪严重。

1955年3月,邓子恢到到浙江对合作社进行整顿和巩固。浙江的农业合作社由53144个,减为37507个。

1955年7月31日,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作《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讥讽怕农业社发展快了是“小脚女人”。他严厉批评邓子恢和中央农村工作部收缩农业社,他强调, “在发展问题上,目前不是冒进的问题。”

1955年8月25日,国务院发布《农村粮食统购统销暂行办法》,正式实行“定产、定购、定销”的“三定”政策;发布《市镇粮食定量供应暂行办法》,规定对非农业人口一律实行居民口粮分等定量供应,工商业用粮实行按户定量供应,牲畜饲料用粮食实行分类定量供应。

1955年9月,毛泽东亲自主编了《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一书,12月出版。他为这本书写了序言和104条按语,对合作化和其他许多方面工作中的“右倾机会主义”,给予尖锐的批评。序言中说:“在第三个五年计划完成的时候,即到1967年,粮食和许多其它农作物的产量,比较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的最高年产量,可能增加百分之一百到百分之二百。”

1955年12月5日下午,刘少奇向在京的中央委员、党政军各部门负责人传达了毛泽东关于批判右倾保守思想、争取提前完成过渡时期总任务的指示。刘少奇传达的大意是:毛主席说:“我们要利用目前国际休战时间,利用这个国际和平时期,再加上我们的努力,加快我们的发展,提早完成社会主义工业化和社会主义改造。”关于八大的准备工作,毛主席提出,“中心思想是要讲反右倾思想,反对保守主义”。按常规走路,时间拉得长,成绩不大,这是保守路线。我们有不少同志正在走这条保守路线。客观事物是不平衡的,平衡不断被冲破是好事。不要按平衡办事,按平衡办事的单位就有问题。

在这个会上,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听了传达之后,表示拥护毛泽东的看法,他说:“新大陆早已存在,我们发现得太晚了。”他要求各部委按照1967年粮食总产量1万亿斤的精神,修改原来拟定的各项计划指标。

1956年1月经最高国务会议通过了经毛泽东审定的《1956年到196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农业部部长廖鲁言对这个纲要作了说明 。“说明”指出,到1967年,全国粮食总产量将达到1万亿斤。

1956年1月,毛泽东在多次讲话中都讲到,美国那点东西,1亿吨钢,几百个氢弹,算不了什么,中国要超过它,第一步是接近它。国务院各部唯恐紧跟不快,急急忙忙地修改了第三个五年计划的(到1967年)指标。1956年1月4日,以国家计委的名义,把这个高指标的计划,报送了中共中央和国务院。

1956年2月6日,由于指标越来越高,周恩来感到压力很大。他指出现在“有急躁冒进的现象”。他和李富春、李先念研究,决定在计划和财政会议上,把指标“压一压”。

1956年6月20日,《人民日报》在一版头条登出由刘少奇、陆定一、胡乔木三人修改定稿的社论,题为《要反对保守主义,也要反对急躁情绪》。这篇社论的重点是批评急躁情绪。这篇社论是“反冒进”的标志性文件。

1956年9月5日到27日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 “八大”政治报告认为: “我们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 

1956年,农业集体化在几个月内快速完成。年底,96.3%的农户加入了合作社,87.8%的

农户参加了高级社。原来预计18年完成的农业集体化,7年就完成了。

1956年,在全国范围内完成了对私人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到1957年,就工业而言,全民所有制、集体所有制和公私合营三者合计占工业总产值的99.1%,再加上农业集体化,私有经济基本被消灭。计划经济体制从此全面确立,国家垄断了一切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城乡居民的一切生活资料都由政府按国家确定的定量供应。

1957年4月中旬到5月下旬,发生“仙居事件”。浙江省仙居县在33个镇中有29个乡镇先后农民闹退社、分社。干部不许退社,就殴打干部,哄闹政府。闹事后,在全县302个合作社中,完全解体的有116个,部分垮台的有55个。

1957年在城市开展反右派斗争的同时,在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教育的中心题目是:第一,合作社的优越性问题;第二,农产品统购统销问题;第三,工农关系问题;第四,肃反和遵守法制问题。就上述问题开展大辩论,弄清大是大非。一大批“有资本主义倾向”的农民遭受打击。

1957年6月14日,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处理了广西饿死人事件,省委第一书记陈漫远、省委书记郝中士等12人受到撤职等处分,《人民日报》18日发表社论《坚持同漠视民命的官僚主义作斗争》。改组后的广西省委常委、副省长陈再励、常委王梦周、委员廖原、骆明、王浩、候补委员廖联原等陈漫远、郝中士鸣不平,认为饿死人是合作化与粮食统购统销的恶果,中央在农村工作中“犯了路线错误”,后被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

1957年10月9日,在中共八届中央委员会扩大的第三次全体会议上,毛泽东向全体中央委员作了《做革命的进派》的高调讲话。他把“反冒进”的人说成是“促退委员会”,并且和右派章罗联盟挂上钩。批评了经济建设中的反冒进以后,他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党的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他说:“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我国的主要矛盾。” “八大决议上讲主要矛盾是先进的社会制度和落后的生产力的矛盾。这个提法是不对的。”

1957年11月,毛泽东率团出席了在莫斯科召开的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11月18日,毛泽东在莫斯科会议上说:“赫鲁晓夫告诉我们,15年后,苏联可以超过美国。我们也可以讲,15年后,我们可能赶上或超过英国。” 1957年12月2日,在中国工会第8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刘少奇代表中共中央致祝辞,公开宣布了毛泽东的这一设想,从而成为全党、全国的指导思想。

1957年冬到1958年春,上千万到上亿的劳动大军,从南到北大搞农田水利建设。规模较小的农业合作社没有力量办大型水利工程。中央有些领导人就产生了将小社合并为大社的想法。毛泽东曾一再强调“大社的优势性”。

1957年反右派斗争,60多万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从而堵塞了一切言路。再加上舆论垄断,与政府不同的意见不能发表。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在封锁群众信息来源的同时,也封锁了自己的信息,从此,他们听不到真实情况,听不到对错误政策的批评。

1958年1月11日到22日,南宁会议。继续批评反冒进。毛泽东说:“不要提反冒进这个词,这是政治问题。一反就泄了气,6亿人一泄气就不得了。”周恩来作了检讨。他说,反冒进是带有方针性的动摇和错误,是一种右倾保守主义思想,是与主席的促进方针相反的促退方针。这一反冒进的错误,我要负主要责任。

会后,全国各地已经出现了“批右倾,争跃进”的潮头。

1958年3月9日到3月26日,成都会议。会上,毛泽东“思如泉涌,气若长虹,高屋建瓴,势如破竹”。周恩来再一次就反冒进作检查,还说毛泽东是“真理的代表。”这个会议对“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的形成起了关键作用。

1958年4月7日,中央正式批发《关于发展地方工业问题的意见》要求各省、自治区尽快使本地区的地方工业总值赶上或超过农业总产值,并把达到这一目标的时间由原来规定的 5年到10年缩短为5年到7年。 这个文件下达不久,一个声势浩大的办地方工业的高潮在全国形成,各地力争在 5年左右,使地方工业的总产值超过农业总产值。6月到8月初,中共中央提出各大协作区要建立比较独立、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为了实现上述目标,各地出现了盲目建厂,乱上工业项目的热潮。

1958年4月20日,嵖岈山大社正式成立。5月5日,改名为嵖岈山人民公。这是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

1958年5月5日到5月23日在北京召开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会议作出决议:一致同意党中央根据毛泽东同志的创议而提出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

1958年5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把总路线的旗帜插遍全国》,其中强调“速度是总路线的灵魂”,要“用最高的速度来发展我国的社会生产力,实现国家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

1958年6月14日,刘少奇在同全国妇联党组的谈话,提到消灭家庭和建立公共食堂。他说:“我有这么一个设想:要建立很多托儿所、公共食堂,办很多服务性行业。”要“把煮饭变成了集体的事业,变成为大生产、大经济。”他还谈到消灭家庭的问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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