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学好中国传统文化(六)

清箫
2024-12-10  更新: 2024-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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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Adobe Stock)

文/清箫

 

今天开始讲桐城派和《古文辞类纂》。在学习古文方面,桐城派已构建一个完备的教学体系,各位沿著他们的路走,同时结合自身需求,相信也能学得不错。

 

(清)姚鼐《古文辞类纂》

《古文辞类纂》成书于乾隆四十四年,以文体为经,以时间为纬,横向为读者展现简明严谨的古文分类,纵向依时代顺序选录各文体的佳作,上溯先秦,中取唐宋,下迄明清,汇集两千年间七百馀篇文章。此书亦包含姚鼐的评语,阐释各文体,并指导写作方法。

上期讲《昭明文选》将文分为37类,而《古文辞类纂》借鉴前人之得失,将文分为论辨、序跋、奏议、书说、赠序、诏令、传状、碑志、杂记、箴铭、颂赞、辞赋、哀祭13类,在古文文体分类方面更臻完美。深入学古文之前,先要分辨文体,清末民初文史学家姚永朴在《文学研究法》中说:“欲学文章,必先辨门类。”不同文体的性质、功能、作法不同,好比写议论文不能写得像记事文。此前介绍的《文心雕龙》、《昭明文选》都重视文章的分类;《古文辞类纂》的编选者姚鼐也深刻明白辨体的重要性,所以此书对古文的分类很严谨,各位可以看到,他在大分类中还分上下两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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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鼐(图:公有领域)

在深入《古文辞类纂》前,我先解释几个大家可能困惑的问题:(1)诗算是文吗?(2)什么样的文属于古文?(3)什么是桐城派?

此前各位已看到,《昭明文选》选录的作品有散文,也有诗,有韵之文占很大比重。而《古文辞类纂》不录诗,以散文为主,有韵之文占比不大。从《昭明文选》的时代(南梁)到《古文辞类纂》的时代(清朝乾隆年间),文学观念发生了很多变化。

在魏晋南北朝,诗还在文的范畴内,那时主要有“文”和“笔”的分别,《文心雕龙》谓“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有韵的叫作“文”,比如赋、诗、铭、箴,偏重于抒情;无韵的叫作“笔”,比如散文,偏重于应用。中国古代的散文源于《尚书》,韵文源自《诗经》,自先秦时代,应用文和学术著作主要都由散文写成,如《春秋》、《左传》、《论语》、《墨子》等经史百家多数是散文。这里所说的散文不同于现代散文,而是和韵文、骈文相对的,奇句单行,不必押韵且不重排偶。

六朝是骈文兴盛的时代,追求整齐的艺术美。但凡事物极必反,文学也是如此,骈文写到极端处容易华而不实。后来,自唐代韩愈始,散文复兴,对抗骈文。韩愈称散文为“古文”,大家熟知的“古文运动”就是由韩愈、柳宗元掀起的。清代文学家袁枚说:“唐以前无古文之名,自韩、柳诸公出,惧文之不古,而古文始名。是古文者,别今文而言之也。”韩愈想要复兴的古文即上承先秦两汉散文形式与文风的那种文;与古文有别的今文指的是骈文,亦称时文。韩愈另有一大贡献,即将散文在纯文学中的地位进一步提高。本来韵文、骈体比散体更贴近纯文学,散体比韵文、骈体更适合于应用文,而韩愈扩大了散文的使用,可谓打开了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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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宋代,散文成为正宗,古文大盛,诗和文的分别自此越来越明显。宋人陈师道《后山诗话》云:“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认为像作文那样作诗便会失去诗的本色,可见诗和文的分界已清晰化。此时,文的涵义已不同于《文心雕龙》所谓的文,昔日的笔已被归入文中,而诗则从文中分离而出。

虽然诗和文分开了,但赋、箴、铭等韵文文体依然留在文的范畴中。本来韵文和古文是有别的,但因自唐宋以后,文人常以古文写法作这些韵文,所以将其归类为古文。在清代,古文包含箴铭、颂赞、辞赋,《古文观止》和《古文辞类纂》选录的作品就有韵文文体。

此外,我也想澄清一点,古文不等于八股文,望读者不要误会。

有了以上基础,我们接下来介绍桐城派。

 

桐城三祖

桐城派是清代古文运动中的正宗流派,代表人物是“桐城三祖”。《古文辞类纂》的编选者姚鼐就是“桐城三祖”之一,三祖依序为方苞、刘大櫆、姚鼐。桐城派的散文理论始于方苞,姚鼐则是光大桐城派的集大成者。

我们先讲方苞。方苞,字灵皋,晚号望溪。其才学得康熙帝赏识,曾入直南书房。不久后,方苞入蒙养斋,负责编校御制乐律、算法诸书。康熙六十一年,方苞担任武英殿修书总裁。《清史稿》记载:“苞为学宗程、朱,尤究心春秋、三礼,笃于伦纪。”“其为文,自唐、宋诸大家上通太史公书,务以扶道教、裨风化为任。尤严于义法,为古文正宗,号‘桐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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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书法(图:公有领域)

桐城派对古文写作的要求很严。方苞强调“义法”,主张作文要“雅洁”,认为“古文中不可入语录中语、魏晋六朝人藻丽俳语、汉赋中板重字法、诗歌中隽语、南北史佻巧语。”下面逐一解释。

方苞所谓“义法”一词,出自《史记》,原文为:“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义法”一词应拆开解读,“义”即“王道备,人事浃”,《春秋》微言大义,一字褒贬,引导人行仁义的王道,对人事阐述周全;“法”即“约其辞文,去其烦重”,著史要有法度,精简文字。当用于文学时,“义”指《易经》所谓“言有物”,不写空泛或无益的话;“法”指“言有序”,写作应有条理规范,包含字法、句法、章法。方苞主张的“言有物”也指文以载道,合乎圣贤之道。他主张义决定法,“夫法之变,盖其义有不得不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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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提倡的“雅洁”,字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是有具体所指的。什么样的例子属于不雅洁?语录的口语、魏晋六朝的华丽骈语、汉赋中为求华丽而堆砌辞藻的写法、诗歌中的隽语、《南北史》的佻巧语,这些都不适合在写作古文时使用。

刘大櫆是方苞的弟子,他进一步发展了桐城派的文学理论,提出“神气、音节、字句”说。

刘大櫆《论文偶记》曰:“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是矣。然气随神转,神浑则气灏,神远则气逸,神伟则气高,神变则气奇,神深则气静,故神为气之主。”之前我讲过曹丕《典论·论文》,曹丕说“文以气为主”,而刘大櫆认为作文应以神为主,气是辅助,作者的精神、感情主导文章的气。

神、气都是抽象的,所以需要以具体的音节表现出来。《论文偶记》说:“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盖音节者,神气之迹也;字句者,音节之矩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音节高则神气必高,音节下则神气必下,故音节为神气之迹。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声,或用仄声;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则音节迥异,故字句为音节之矩。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中国古典文学有很强的音乐性,这一点学诗词就能感受到,其实古文也讲究声音之美,只是不像近体诗和词那样有固定的平仄要求。写散文是很自由的,但也需注意节奏和音调,文章的节奏可透过句的长短改变,音调高低可透过字的平仄变化,缓急、抑扬、顿挫便从这些细节表现,进而将情感传递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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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句子长短带动节奏缓急,我曾在第四期举了苏轼〈后赤壁赋〉的例子,“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大家可以回顾,兹不赘述。而关于平仄变化,试看王安石〈读孟尝君传〉文中的例子:“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大家不妨按这样的节奏念出声:“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岂足|以言|得士?”平仄交替非常明显。顺便解释,“足”字我们现在念第二声,但它曾经是入声字,是仄声。

以上介绍了方苞的“义法”以及刘大櫆的“神气、音节、字句”。在他们的基础上,姚鼐形成“神、理、气、味、格、律、声、色”之说,并主张义理、考据、辞章三者并重。

姚鼐,字姬传,乾隆二十八年进士,后任山东、湖南乡试考官,四库馆纂修官。《清史稿》称:“鼐工为古文。康熙间,侍郎方苞名重一时,同邑刘大櫆继之。鼐世父范与大櫆善,鼐本所闻于家庭师友间者,益以自得,所为文高简深古,尤近欧阳修、曾巩。其论文根极于道德,而探原于经训。至其浅深之际,有古人所未尝言。鼐独抉其微,发其蕴,论者以为辞迈于方,理深于刘。”姚鼐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桐城派能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主要归功于姚鼐。

刘大櫆说:“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姚鼐也讲文之精、粗处,但有些许不同。他于《古文辞类纂》序目中说:“神、理、气、味者,文之精也;格、律、声、色者,文之粗也。然苟舍其粗,则精者亦胡以寓焉。学者之于古人,必始而遇其粗,中而遇其精,终则御其精者而遗其粗者。”

神、理、气、味是文章最重要之处,偏重于内在;格、律、声、色次之,偏重于技巧。学古文时,起初感受到的都是文章的粗处(格、律、声、色),而若想真正学好古文,一定要掌握其精处(神、理、气、味)。如果只学到格、律、声、色,那就永远只是模仿古人。高手的层次是什么样的?不留痕迹。姚鼐举例说:“文士之效法古人莫善于退之,尽变古人之形貌,虽有摹拟,不可得而寻其迹也。其他虽工于学古而迹不能忘,扬子云、柳子厚于斯盖尤甚焉,以其形貌之过于似古人也。”效法古文最好的是韩愈,打个比方,他好似将古文融化了,舍弃了原先表面的部份,然后变古人之法为己所用,使人寻不到痕迹,可谓“得鱼忘筌”。

下面详解神、理、气、味、格、律、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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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在文学作品和评论中看到“神”字,可以指作者的精神,或作品的神韵、高妙境界。杜甫诗云:“文章有神交有道”,主人文章写得有神,宾客也都是英豪,作品的神与作者现实中的为人可以相互印证。姚永朴《文学研究法》说:“古人精神兴会之到,往往意在笔先。”我们看周公作的〈无逸〉,文中七段都以“呜呼”开头,作者在下笔之前,想必心中已有过无数次感慨与深思,成文只是水到渠成之事,这便是意在笔先。必先有神,然后才可以有文。

 

姚鼐在“神”后补充了一个“理”字。理是贯穿全文的主旨,源自神。姚鼐〈答鲁宾之书〉云:“夫内充而后发者,其言理得而情当,理得而情当,千万言不可厌,犹之其寡矣。……邃以通者,义理也。”胸有成竹,自然能表达出理;若理得当,文章其馀部份自然得当。姚鼐所谓“理”与方苞所谓“义法”之“义”相近。

 

中国古人无论作诗还是作文,都特别重视气。有没有什么不抽象的物体能形容文章的气是什么呢?韩愈〈答李翊书〉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他把气比作水,将言比作水上的浮物,如果水势大,则大小物体都能浮起来,古文的气就像这种水势。刘大櫆说:“古人行文至不可阻处,便是他气盛。非独一篇为然,即一句有之。古人下一语,如山崩,如峡流,觉拦当不住,其妙只是个直的。”先秦与西汉文章大多有此种气,如李斯〈谏逐客书〉、司马迁《史记》等。

这种气不是勉强学来的,所以古人重视养气。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说:“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有时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去过哪里,和谁交友,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气,当下笔时却未必知道气从哪来。姚鼐〈与陈硕士书〉有句建议:“欲得笔势痛快,一在力学古人,一在涵养胸趣。”读书和养气缺一不可。姚鼐〈答翁学士书〉又说:“无气,则积字焉而已。”作文若没有气,就只是把字堆积起来而已。可见气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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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图:公有领域)

气之后便是味。文章的味可指馀味,即陆机〈文赋〉所谓“阙大羹之遗味”的“遗味”,似言有尽而意无穷。《文心雕龙》〈隐秀第四十〉说:“深文隐蔚,馀味曲包。”文字深厚,有言外之意,即“隐以复意为工”,含蓄曲折,馀味无穷。〈物色第四十六〉所谓“物色尽而情有馀”,也近似这种味。作家若想使文章有味,需积理,多阅事,体悟的道理多了,深度也会渐渐增加。我们学古文时,也应留意感受其味,尝试放慢阅读的速度,如姚鼐所言:“缓读以求其神味。”

 

格、律

什么是格呢?格有“法则”的意思。《礼记》有句话:“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汉代经学家郑玄注曰:“格,旧法也。”律也有“法”的意思,可参考《尔雅·释诂》。格和律的不同在于,格是告诉人们应该怎样做,律是告诉人们不该怎样做,姚永朴《文学研究法》谓“格者导之如此,律者戒之不得如彼”。

古文的格、律是什么呢?格可以指文章的体裁,不同文体有不同的格,如写奏议和写铭诔是不一样的。格也可以指文章的结构,在写作前要先谋篇布局,搭建框架。姚鼐〈与陈硕士书〉说:“命意、立格、行气、遣词,理充于中,声振于外,数者一有不足则文病矣。”写作时,命意之后需立格,格依据意而立,提纲挈领,取舍得当,言之有序,然后再思考文章的细节。《文心雕龙》〈附会第四十三〉说:“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首尾周密,表里一体”;“宜诎寸以信尺,枉尺以直寻”,也是立格。此外也应知晓文章的律,什么不该写,例如方苞所言:“古文中不可入语录中语、魏晋六朝人藻丽俳语、汉赋中板重字法、诗歌中隽语、南北史佻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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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

姚鼐〈与石甫侄孙〉云:“文章之精妙,不出字句声色之间,舍此便无可窥寻矣。”在神、理、气、味、格、律下了很多功夫,最终全要表现于字句声色上。文字的声和色,对作者而言,是最末端的;但对读者而言,却是最直观的,因为它们直接触及读者的耳目。如果作者灵感泉涌,感情浓厚,心中构想千万句话,却无法精确有力地透过字句声色传递给读者,岂不是徒劳?所以《古文辞类纂》序目说:“然苟舍其粗,则精者亦胡以寓焉。”

前文讲刘大櫆时已提及声的重要性,现在我再多举几个例子。诗有一字之师,其实古文也有,稍改一字,声不同,气、味亦不同。范仲淹有一篇〈严先生祠堂记〉,结尾写道:“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其实他最初写的并非“先生之风”,而是“先生之德”。据《容斋随笔》记载,范仲淹将此文给李泰伯看,李泰伯大为赞赏,随后委婉建议把“德”字改为“风”字。字的内涵承接上句是原因之一,还有一方面是音韵,“德”是入声字,发音短促,不如“风”字稳重浏亮。赞美德行与高风亮节,用平声字更合适。

字声、字义是文章的外在,情、气是文章的内在,应做到内外契合,声调和情意一致。我们看《古文辞类纂》选录的〈送董邵南序〉,第一句就是经典范例: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

此文是韩愈为朋友董邵南作的一篇赠序。董邵南怀才不遇,准备前往河北投靠藩镇,这在韩愈看来,相当于挚友即将投奔叛贼。韩愈既反对董邵南的选择,也同情他的遭遇,感情复杂。文中看似表达预贺,名为送行,实际上是规劝朋友留步,写得深婉曲折。首句“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明说古时人称河北多慷慨悲歌的豪杰之士,想必会珍惜怀才不遇之士,实则暗示现在河北或许不同于昔日,为朋友感到担忧,希望他三思。

了解韩愈当时复杂含蓄的情感后,我们再读“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感受其声调,何其沉郁曲折!

汉字声调与情感紧密相关。如上声舒徐和软,腔调低而曲折,适合表达沉郁回转之情;去声激厉劲远,腔调由高至低,适合表达凄凉之情;而阳平声适合表达得意之情。各位看此句,选字何其用心!全句没有一个阳平声字,连用阴平声字,且阴平声字紧挨上声字,文气低回沉重,仿佛在徘徊。并使用去声字“慨”调节,使情感激越,不至于单调乏味。据传,姚鼐每诵读此句时,都要数次换气。大家也不妨试一试,此句真的不适合快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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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学文,主张读出声,很有道理,如果走马观花般默读,便少了听觉上的体会。如姚鼐言:“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衹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终身作外行也。”有种方法叫作“因声求气”,指的就是透过诵读感受文章的音韵,进而感悟文章的气和情。

下面我们来看什么是文章的色。色可指文采,具体表现很多。姚永朴《文学研究法》称:“色也者,所以助文之光采,而与声相辅而行者也。其要有三:一曰炼字,二曰造句,三曰隶事。”色和声相辅,字法、句法、用典都在色的范畴内。

修辞手法也属于色,如比喻、排比、用典等,能使文章不显枯燥。以李斯〈谏逐客书〉为例,他向秦王嬴政阐述逐客令的危害,以异国珠玉、美女、音乐喻客卿,发人深省,论证有力,辞采斐然,是古文中色佳的范文之一。辞藻是否华丽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内容是否恰当、丰富,以及能否与神、理、气、味融合。〈谏逐客书〉有一妙处便在于增加层次,使文气深厚而不靡弱,有大江东流之势。

他写道:“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此时论据已足,但李斯作一转折,假设宝物必须是秦国生产的才能用,将有何后果,随后举例滔滔不绝:“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𫘝𫘨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至此,李斯又添一层,再作假设,使气更加雄厚:“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文采美,意不单,气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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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鼐论文采,以方苞“雅洁”为基础,重视文辞之雅,且辞雅与气紧密相关。姚鼐〈复吴仲伦书〉云:“理当而格俊,气清而辞雅。”其〈复鲁絜非书〉谓:“吐辞雅驯不芜”。

关于神、理、气、味、格、律、声、色,暂时先讲到这里。大家以后再读古文,感受或许和以前大有不同吧。

下期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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