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商业属性决定了它的瞬息万变和无所不在的竞争,除了那些寡头企业能保持基业长青外,大部分的中小企业每天都在竞争、洗牌、重组和消亡,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一家餐馆可能从中餐变成日料再变成西餐,一家时装店从最初的雄心勃勃、日进斗金到生意萧条、门庭冷漠,最后无奈清仓秒杀。就算经营有道的老店,每隔一段时间也要换一换招牌,刷一刷门楼,以迎合摩登时代顾客的喜新厌旧。
除了商业的竞争,人也是如此,你可能每天都会看到不同的职员,有些人今天出现了,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所有这一切都在悄然无息中发生,就像一场大火将一片原始森林烧毁后,经过一场大雨,植物们和动物们又在无声无息中继续谱写自己的生命序曲。
位于内西区,距离市中心10公里左右的Burwood 就是这样一个每隔一段时间都能给你带来惊喜的地方。这是一个华人移民占比很大的社区,尤其以青年人居多。在区中心酒店的一旁就是一条不逊色于悉尼市中心的唐人街,融合中国南北特色的餐馆和杂货店在这里有主导地位,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个性俏皮的中文招牌,错落有致的店铺食肆,将这里装扮成颇具中国特色的橱窗,你可以在这里一窥香港夜生活的灯红酒绿,也可以回味上世纪20、30年代老上海的优雅风情。
在Burwood,几乎来自中国各个地域的移民都有机会品尝到自己的家乡特色美食。就拿笔者的家乡来说,大煮干丝、熏鱼、小笼包等等自不必说。有时只要你在心中默默期许什么美食,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如愿。
笔者以前从电视记录片中了解到福建特色的肉燕馄炖,馅是肉的没有意外,皮竟然也是由肉锤打制成,肉包着肉,没有肉的烦腻,却有超越面皮的爽滑Q弹。以前没有机会亲自去福建品尝如此别具特色的小吃,没想到如今在大洋彼岸的异乡如愿了。
和其他渐渐步入老龄化的成熟社区不同,Burwood 是一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发展中社区。这里的小吃街就像美食创意的梦工厂,一点不逊色于台湾夜市的百花争妍。煎饼可以做出冰淇淋蛋糕的造型,凉粉可以做成五颜六色般玲珑,冰糖葫芦并不一定要有山楂,只要是水果就可以让他们别具风味。在这里经营的商家似乎不担心顾客会拒绝新式小吃,烦恼的可能是没有夺人眼球的创意。
视线向南转移,距离Burwood 不远的Campsie 同样是一个华人移民占比较多的社区,居住在这里的新移民以青壮年劳动者居多,在他们身上可以感受到邻家叔叔阿姨的那份勤劳与朴实。
《圣经》中讲以色列人居住在一片流着奶和蜜的迦南之地,在我看来,Campsie也像华人移民的迦南地。在这里,你可以用最负担得起的支出购买到来自中国的物美价廉的商品。有些店铺外观上看起来略显破旧,被居住在高端社区的华人调侃为“坎破鞋”,走进去看到里面的商品陈列也略显杂乱无章,让那些来自高级社区的人有些望而却步,但是只要你愿意亲近它,你依然可以在探索发现的同时找到你想要的商品。
Campise 每周日都有一个跳蚤市场,摆摊的商户以华人和意大利为主,他们卖着各色二手的服装鞋帽、闲置餐具和五金配件,也有装点生活的瓷器、手工艺品和花卉。
新移民来到一个地方,有时总会在不经意间被周围的人灌输某种观念。我曾经就听人说,“在澳洲买东西是不可以还价的,这会被认为是粗鲁的,不尊重人的。”
现在看来,这种只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乌托邦式想法是多么不切实际,从西方微观经济学的角度看,买卖本质上就是买卖双方相互协商妥协最后达成价格平衡点的过程,逛跳蚤市场的乐趣有时就是买卖双方相互价格博弈的乐趣。
当然,如果我们的市场都是公平公道的,商品的价格和价值相符,买家也觉得物有所值,我们有时会避免很多口舌和市场摩擦损失。
Campise的跳蚤市场商户大多以中老年人为主,他们大概已经渡过了财富不自由的阶段,摆摊对他们而言可能更多是一种生活体验,并不将此作为主要收入来源。我在那里淘到些有趣的老物件,对方出什么价,觉得值这个价,并没有废太多口舌去还价。
在澳洲生活久了,你就会发现澳洲人的那份实在,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欺负生客,不会故意出高价让你做冤大头。以悉尼和墨尔本之间的州际列车为例,他们本来可以利用这样一个独特的场景来好好赚乘客一笔,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的票价比机票低,售卖的有鸡有牛的餐食比外面的市场价还便宜,列车员的服务不像乘飞机那样因为仓位不同而区别对待。
我第一次乘坐,听到广播里的购买餐食提醒有些犹豫。以往生活的经验和常识告诉我,火车餐食是价贵、量少和难吃的,以前坐火车看到列车员推着快餐盒来回吆喝,肚子饿得咕咕叫,嘴上却不敢开口,生怕一问就问出个快餐的天价,然后还要含着泪吃完。事实上,当我看到他们的菜单,还是被这样实惠的价格惊讶到了。
如果说Burwood 的美食以求新求变为特色,那么Campise走的就是中规中矩的大众亲民美食路线。以包子为例,Campise 的价格更实惠,个头更大馅料也更足,其他一些外卖熟食莫不是如此。
如果居住在Burwood的青年移民有种五陵年少争缠头的风发意气和自由不羁,那么Campise 的青壮年移民就有一种了然人情世故的成熟稳重, 离乡背井的疏离和孤独感,让他们身上自发的一种朴实和健谈,他们不会打量你有没有时髦的发型和时尚的穿着就将你分门归类区别对待。身处势利的大都会,也没有将他们打磨得油嘴滑舌和装腔作势,他们在交流工作信息的同时,最牵肠挂肚的就是家中的亲人,“你家孩子多大了?学习怎么样?” “ 我家孩子说等我赚了钱回去要在上海买个大房子。”
没有被圣贤书耽误的他们有一种思想和价值观的可塑性, 或许说他们有着中国人朴素实用的信仰。在热闹的跳蚤市场里,一位劳动者打扮的男子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大声说,“现在信菩萨已经没有用了,你要信耶稣。” 我听后,会心一笑,感觉他有趣中带着一丝可爱。
在中国人传统信仰体系里,信什么拜什么必须有实用的价值,求财神可以发财致富,拜观音可以送子多福,跪妈祖能保佑渔民出海平安,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实际效用,没有什么神是不可以拜的。对很多新移民来说,教堂教会的确是他们来到陌生之地后善待他们,为给他们提供精神庇护的地方。不管他们是不是按照基督教的教义去奉献自己荣耀上帝,他们都已经潜移默化地受到熏陶,基督教讲因信称义,意味着你相信它就已经是功德大半了,更何况人类原始的图腾信仰就是由于解决自己面临的困惑而来的。
当一个人的脑袋不被一种价值观占据,就会被另一种价值观占有,因为人作为一枝有思想的芦苇在茫茫人海中是多么渺小和脆弱。
移步东南方向,距离Campise 不远的是另一个华人占比较多的社区Hurstville,居住在这里的华人以讲广东话的移民为主。走在这里的街头,随处可见港片里的那种茶餐厅和烧腊店,茶餐厅的外墙经常贴满了像春联一样的五颜六色的字条,上面用黑色隽秀的毛笔字写着招牌菜和今日份特价ABCD套餐。
茶餐厅和其他餐厅的不同和精妙之处就在于一个打头的“茶”字,你若是点一个20元左右的特价套餐,绝对能满足口腹之欲。 茶餐厅在香港是街头大众化的小吃,真正请客宴席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是它却让市井小民用瘪瘪的荷包享受到了一份舒适与满足。 吃茶餐厅,不管你点山珍海味,鲍翅鱼肚,还是一碗普通的叉烧饭,服务员都会给你来碗大骨汤,里面还点缀着白嫩的萝卜或金黄的玉米,色香味俱佳。除了大骨汤,一壶茶,套餐一般还有奶茶和咖啡可选。这一套下来,你只叹自己的肚皮太小太薄,容不了如此海量的金汤玉液。
喝茶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从来是一种慢生活,茶艺或是茶道将本来放茶、倒水、喝茶的简单三步曲发展出了一套套既耗时繁琐又不适合现代人快节奏生活的方式,但是它依然吸引不少人去放慢节奏体验这样的定格生活。
提起茶餐厅和烧腊店,相信很多人会对许冠文出品的一部以此为背景的电影记忆犹新,有人可能会对它们的卫生环境心有余悸,其实笔者吃过那么多家烧鸭、油鸡和叉烧,也没有一次闹过肚子不舒服。 但是我也发现,几乎所有的烧鸭都是“一毛不拔”,那些烤得古铜色的鸭子在明亮灯光的投射下,透出令人垂涎欲滴的光泽,很难不让路过的行人止步。但是你如果走近一点看鸭子,就会发现每一只鸭子的腿部都或多或少有毛,对有些人来说食欲可能减半。
这其实并不是个案,几乎每家店的鸭子都有毛,只是或多或少的区别,这大概也是行业的规则,也许对有些食客来说,“无味的大肠不爽,无毛的烧鸭不香”。这一现象在西式的洋快餐中也是普遍存在的,当你吃炸鸡腿或鸡翅的时候,也经常可以看到微微凸起的毛发。
我曾经问一位烧腊店老板,“为什么不把上面的毛去干净,让它看起来更干净卫生呢? ” 老板用一句有点万能公式般话回复说,“你知道澳洲的人工多贵吗?” 我私下猜想烤鸭去毛不是举手之劳吗?只要放在下面的炭火上把毛烧成灰烬不就可以了吗?然而,这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过去传统的柴火烤制方式可能早已被电烤的模式取代,火烧鸭毛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或需要投入更多成本,一个小小的程序变更对于流水化作业的大型工厂而言可能就要意味着百万千万的成本投入,这对于商业来说的确是不经济的。
Hurstville虽不似Campsie 那么多物美价廉的中国杂货店,但是她的理发店简单理一次发的价格可能是全市最具竞争力的。几年前男士理发有低至5元的价格,如今依然有8元快剪店门庭若市,老中青幼各个年龄层的顾客都有。理发的价格虽然便宜,理发师的技能和服务并没有大打折扣,也没有将你想要的haircut变成cut hair 般糟糕。在动刀之前,他们依然会询问你的需求,最后吹完头发屑,戴上眼镜照一照镜子,并没有和自己的心理预期有太大落差。
这里可能也要颠覆我们的一般认知,便宜的价格有时并不代表品质和服务就差,它可能仅仅像某大型仓储超市的烤鸡一样,是一个招来顾客的定价,你若是想要更多更好的服务,那就需要支付更多的溢价。
好市围的面包店也可以说是她的特色之一,两三家面包店都不是什么连锁大品牌,却在瞬息万变的商战中长年屹立不倒。好吃是一方面,价格亲民也是另一大因素。在近年来通膨的影响下,他们的价格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商品也没有偷工减料,真可以说是难得的良心商家。
在澳洲,我们经常会听到有人将华人聚集区称为华人区,笔者认为这个称呼值得商榷的。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时刻都在动态变化中,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一个地方是永远属于某个人或某个族群的。在佛教的世界观中,万事万物都要经历成、住、坏、空四个阶段。我们所看到的花,也许暂时美艳,终将如昙花一现,我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切都是天地万物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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