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机构媒体核查的寥寥消息看,太原多座桥梁连续发生跳桥轻生事件。但具体多少人跳桥,他们是得救还是死伤,自杀原因为何,详情一概不知。官方的回应是“个人原因”,这意思是不算是公共事件,可它们确实引发了相当强烈的舆论反响。
在事实并不明朗的情况下,舆论中出现了大胆的猜测,终于众口一词地,将这些跳桥的人描绘为穷困潦倒的年轻人,将他们归纳为太原低收入环境的受害者,因为经济困顿,走上绝望之路。这是一个目前流行的、眼看着被多数人接受的因果假定。
老实讲,除非连续跳桥自杀之人的个资被清晰掌握,否则在转述或附和前述推测时仍需谨慎。但是,五月至今,若跳桥的个案真像传言的那样密集,除了自杀者之间可能的模仿效应外,恐怕确实要深研其共性,哪怕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
将连续跳桥者的画像放在低迷的地方经济场景中,试图理出一个确切的解释,反映出社会大众对这一现象的强烈不安。而这种不安感,按照面目不清的跳桥者——交头接耳的传言者——焦虑的舆论参与者次第传播,弥漫成整体疑惑的最新内容。
但凡在某地集中出现系列极端个案,抛开不同的个体特征不谈,一定预示着这些人在生存环境中遇到了共同的难题,激发出共同的心境,以致于他们选择了同一种方式,以极其骇人的行为自残或制造社会影响。某种意义上。他们的选择就是他们的表达。
往前看,与太原系列跳桥事件类似的场面,是富士康员工的连环14跳自杀事件。搜狗百科显示,这些密集的自杀事件发生在2010年1月23日到11月5日间,据信与富士康超负荷运转及枯燥的生活环境有关,年轻员工被生产线异化直至压垮。
贾樟柯用电影《天注定》的片断表现了这个历史场景,片中打工仔 没有任何片言只语的宣告,径直从宿舍楼走廊翻身坠下,其朴素至极的自杀动作是向《灿烂人生》中马里奥自杀场面的致敬。在当时情况下,富士康对人的异化成为众矢之的。
在富士康连环自杀事件之后,2011年至2014年4月间,广州频繁出现了85起跳桥维权事件。与太原跳桥者求死不同,广州跳桥者是为求生,这些来自粤省内外等地的人将登上海珠桥、猎德桥当作发声控诉冤屈的高地,制造了极具轰动效应的年度现象。
这些人之所以选择攀登海珠桥,不仅因为它是一座有历史渊源的铁桥,更因为桥面相对狭窄,一旦爬上桥去,救援与处置随即会封堵南北交通进而阻断这条连接广州闹市的南北通道。因为这一预见的后果,作势跳桥的人将获得更大的关注度。
为了应对接连出现的跳桥者,海珠桥南北端设置了保安岗亭,但还是拦不住,接着在桥梁上布设铁荆棘,可因为海珠桥结构容易攀援,这些人防与技防措施皆有漏洞,跳桥者仍然可以成功登临。媒体集中报道,直到一个转折的到来。
那次,一名外地跳桥者成功攀上海珠桥横梁后,交通管制、紧急处置、喊话谈判等程序如常展开。谁知道,一个广州老伯像猴子样轻巧地上桥,悄悄逼近跳桥者身后,猛一把将其推落到下面气垫上。市民出手,象征着人们对跳桥者的不耐烦升至顶点。
推落跳桥者的老伯受到围观市民的热烈欢呼,前者开始意识到形势变化,不再利于他们的诉求。随即,广州媒体执行一种新的报道策略,冷处理跳桥者,不再将其置于焦点位置。进一步地,将他们定义为“恶意跳桥者”,甚至支持追究他们扰民的刑责。
自此,赶赴广州的跳桥秀很快绝迹。但与广州系列跳桥秀相比,太原跳桥者是徘徊在生死线的绝望之人,一心求死,全心全意求速死,对自身的不幸或痛苦选择了自裁的终极办法。另外,他们获得了广泛的同情,很像广州跳桥者早期受到的礼遇。
之所以在谈论太原跳桥者事件时,列举历史上的广州跳桥者,是因为他们之间犹如草蛇灰线般的联系。他们在走上大城市桥梁时,虽然带着各自不同的苦衷,有着具体且不尽相同的经历,但一些宏观的命题,将不同时空的他们连接起来。
这些孤独的、下落不明的跳桥者在他们的生活中默默无闻,最后也不会被记住姓名,但他们翻过桥梁的举动,并不能被简单概括为自生自灭的“个人原因”,理应追寻这些绝望下坠之前、之后的社会原因与普遍问题。跳桥者纵身一跃所划开的裂缝,当引出叩问之举。
在感叹太原跳桥者的舆论中,充斥着“死都不怕,为何偏偏惧怕活着”的泛泛之谈,这是事实远远落后于情绪、背景探寻未能有效开启的必然结果。十多年来,追问富士康对人的异化,竟珍贵如昙花一现的努力,而在广州跳桥者遭厌憎后,太原跳桥者又将呈现何种寓意?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旧闻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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