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生龙宝宝的人这么多吗?”
春节刚结束,新手孕妈李旎去医院产检时,就被掐拥挤的人群“吓”到了。
产科候诊室的椅子上,坐满了不同孕阶段的女性。按照时间推算,这些孕妇都将在甲辰龙年内分娩,诞下“龙宝”。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龙被视为吉祥的象征,因此不少准父母掐好了预产期,倒推怀孕时间,期待能生下一个龙宝。
这种对生肖的偏好和生育的期望,有望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生育率的提升,也成为了幼儿园、中小学和母婴行业从业者的“新转机”。
本期显微故事就将聚焦一群等待龙年生育率提升的人,他们之中:
有人是母婴行业从业者,在生育率接年下降的大背景下,等待着龙年生育“小阳春”;
有人是幼儿园园长,将龙年当做是职场生涯的“风向标”;除此之外,工厂老板、产科医生,也在关注着龙年的生育情况。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PART1
母婴店主王成芳或许是江苏省腹地这座小县城里,最关注生育话题的女人了。
去年下半年,国家还没公布生当年“兔宝”的出生情况时,王成芳就开始四处找孕妇打听医院里龙宝的建档情况,还走访不少当地的月子中心了解订房情况。
当得知“2023年6月开始有很多人建档”、“月子中心立春后房间告急后”,王成芳押宝“龙年生育率会上升”,随后找亲戚筹措了一笔资金,赶在年末厂家订货时,咬牙增订了不少产品,扩增了商品数量。
实体店生意并不好做,许多人不理解王成芳的做法。
但王成芳却决定“赌”一把。“龙年是生育率最高峰的时候,有货就好办”,王成芳笃地的说。店铺中,那些印有“龙”图案的礼盒被摆成小山,红色光面材质衬托地她脸也红扑扑的。
同样在等待龙年生育高峰的,还有月子会所的工作人员付永莉。
2月4日,立春。付永莉带着员工将店里装饰全部换成了和“龙”相关的,还提前联系好了阿姨、长期合作的幼儿摄影师。
在确定对方春节也能提供服务后,付永莉马上将“龙年促销活动”发到了自己的客户群里,“中国人喜欢龙,龙宝肯定多”。
付永莉相信,龙年一定会给暗淡的母婴行业带来一些转机。
2020年开始,付永莉所在的月子会所生意年年下降,最严峻1个月仅2名客户。但从2023年开始,情况逐步发生变化,“2024年是龙年,不少宝妈怕订不上房,都提前半年找我预定。”
2023年12月,月子中心截止到2024年4月的房间都订满了,“颇有2017年当地月子中心供不应求的状况”,付永莉说道。
湖南某早教机构的从业者刘思也很看好2024年的变化——大年初一去寺庙上香的时候,她还特地去求了送子观音来保佑龙年事业顺利。
刘思的机构专为0-3岁的孩子提供早教服务,“这几年实体行业行业不好做,我们早教机构受到的冲击更大。”
她所在的城市新生儿数量不断下跌,2017年生育高峰期时能有4万新生儿,去年仅2万名。
受生育率下降影响,早教机构的生源也减少,到2023年底,刘思店铺在籍会员不及2017年刚开业时的一半。
因此,新闻里专家预测龙年生育率或许会反弹时候,刘思心里有了期待,在机构的年会上,她还特地公布了“二次创业计划”,向依旧坚守的店员们阐述了龙年的扩张计划。
“中国人对龙宝的执念”,像一道希望,照进了作为赚母婴行业从业者的生活里。
但无论是王成芳、付永莉还是刘思,还是暗自给给自己划了一条“红线”——“如果龙年生育率还是不能提升,那就真的没什么好做了。”
PART2
母婴行业一度被认为是最赚钱的行业。
经济日报报道称,中国母婴行业或在2024年达到7万亿的规模。可以说,母婴产业是一座丰富的矿产,可以供淘金者发掘。
因为涉及到“女人”和“孩子”两个消费品市场认为最容易买单的消费群体,母婴行业也曾被人认为是“最来钱的行业”。
“躺赚”曾是王成芳的写照。
10年前,王成芳所在的小城市还不普及网购的消费形式,线下店的生意一直还不错,“那时母婴行业不愁生意”。
王成芳回忆,当时妇幼保健院里一床难求,不少产妇用尽关系才能换得走道上一个床位。添丁是喜事,新手家长们冲进母婴店里,二话不说就直接付款买东西,进价几十元、标价200元的奶瓶,家长丝毫不还价,还挑着最贵的买。
由于生意好做,2015年王成芳在县城新落座的商场里开了分店。商场也嗅到了母婴商机,特地拿了一层楼来做母婴业态,母婴生活馆、儿童摄影、早教、儿童乐园等店铺如雨后春笋出现。
厂家们为争夺母婴店的渠道,也会极尽可能的给店主们回扣,并给予店主们一定的“定价权”,店主只要不低于售价,便可以任意加价销售。
“哪怕后来互联网冲击了实体店,许多平台开始专注母婴领域,母婴整体行业也是好做的。”到2017年,王成芳已有3家店铺了,她还特地将其中一家母婴店升级成了母婴馆,除了卖婴儿产品,提供婴儿洗澡、小儿推拿等服务,每月流水超过10万元。
“但是这几年新生儿减少,母婴行业不好做了。”
从2019年开始,王成芳明显感到进店的孕妇减少,“最明显的变化是妇幼医院门口不堵车了”。到2021年时,网购的冲击和实体房租带来的压力就凸显了,“有时候一天的营收额还赶不上一天的房租”。
付永莉感受也十分明显。
2017年付永莉所在的地级市有好几家月子会所,2019年单独二胎政策放开以后,付永莉以为会迎来一波生育高峰期,“没想到迎接大家的却是年年下降的生育率”。
由于生育率逐年下滑,不少月子会所没能熬过实体寒冬选择了关门。短短4年时间,当地月子中心从2019年时10多家,锐减到如今3家,“存活下来的月子中心也常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付永莉说道。
新生儿下降,各大母婴商户们围绕客源拉响了保卫战,低价竞争、多样化业态、提升服务质量,以往多次被封为圭臬的成功经验开始失效。
为网上的低价竞争,王成芳调低了产品价格、推出“充值送幼儿游泳课”的营销手段,但都没有留住客人,“只有一些羊毛党过来消费,比价之后她们还是会回到网上购买。”
最终王成芳关掉了商场里的店铺,只有开在妇幼保健院旁边的店铺,因能销售特殊奶粉而被保留下来。
付永莉的月子中心也一度陷入没有任何成长机会的“内卷”。除了提供接送产妇到家、百日照、聚会活动课程的服务外,她还开始培养优秀月嫂,打算提升客单价。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些月嫂被培训出来后马上就被其他机构挖走,留不住人。
刘思的早教机构也陷入低迷。生育率下滑后,刘思不得不裁员,动员剩下的老师背上销售指标,甚至在街边发传单、做地推,但依旧没挽回行业的颓势。
付永莉总结,“没有人,一切服务都是白搭。”
“生育率是母婴行业的命门,没有新生儿,不可能有希望”,王成芳更是直接说道。
PART3
除了“母婴”创业者,还有很多人也期待着龙年生育率回暖。
托儿所和民营幼儿园老师是如今仅次于“母婴”工作者的焦虑群体。
根据2023年7月5日,教育部发布《2022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数据显示,全国共有幼儿园28.92万所,比上年减少5610所。其中幼儿园减少的重要原因,与近年来国内出生人口数量减少有关。
“出生少,招生就困难。如果去走访幼儿园,会发现不少毕业班人数远大于入学人数”,在民营幼儿园担任院长的曹雨描述道。
如何招到足够的生源,已成了园长们头顶上的“定时炸弹”。曹雨决定将今年的生育率当做职场风向标,“龙年生育率还不提升的话,未来这个行业只会越来越难”。
“招生”这颗定时炸弹,也逐渐顺着小学、中学、大学的链条,传递到对应的老师身上。
“目前我国高校每年的毕业生数,超过了新生儿数量,如果持续下去,我们一些大学也会面临民办幼儿园的困境。”在某民办大学里负责的裴磊担忧地说。
由于高校扩招,裴磊所在的学校已连续几年未完成招生任务,不得不采取“节流”的方式维持教学——学校里不少“冷门”专业取消, 并缩减了招聘计划、降低老师待遇同事,跨专业代课现象严重,日常教学受到严重影响。
“编制”也不再是护身符,起码对在北方某县城公立医院工作的产科医生李新如来说是如此。
2015年,李新如本科毕业回到老家时,县城正处于90年代三次婴儿潮的人群生育年龄段,加上是县城房价起飞的前夜,许多人回乡置业后顺势将结婚生子大事提上日程,以至当时各个医院产科爆满,就连走廊上都住着产妇。
医院产科人手不够,趁着扩招的关口,李新如进入了公里医院产科,端上了外人眼中的“铁饭饭”。
“产科医生的工资来源于基本工资和绩效,绩效和医疗收入强相关”,即科室中病患越多,医生的收入将越高。李新如入职时正值产科的最忙时,高峰时一天自己就要跟几台剖腹产手术,加上绩效一个月能有5000多元收入。
但从2019年开始,李新如感觉到自己不那么忙了。
“生育率断崖式下降,医疗资源不紧张后,产妇们去条件更好的市立医院和三甲了”,2022年,科室的月分娩量不到40例,由于科室效益不好,李新如到手工资仅4000元,“而且科室好几年没进新人了。”
“医院还想开设产康等项目增加营收,但这些项目需要资金购买设备,要申请资金又需要看盈利和营收”,没有足够“前景”和“钱景”的产科,逐渐边缘化。
“不是有新闻传出,因为生育率低,许多地方地方的妇产医院已经关门吗?”李新如有些担心,自己所在的科室也走上“关门”的道路。
生育率下降,影响着每一个人。
PART4
“上海六院2023年接生1322个新生儿,但2024年到2月1日,就已接生了140个新生儿”。
“去年兔宝不用抢床位,今年龙宝,有些地方妇幼床位都满了”。
“11月就下了明年6月月嫂的订金”
……
网络上的信息,给了王成芳一些信心。
但她也不能确定,生育率是就此触底反弹还是“回光返照”,“毕竟生育下降是大趋势”。
不敢孤注一掷的王成芳开始寻找其他的机会,宠物是她认定的下一个风口行业。
付永莉则瞄准了家政和老年行业。
“产妇少了,但不代表没有,月嫂还是有市场的”,但口碑良好的月嫂有自己的客源,付永莉接触不到,“那些没经验的月嫂,需要培训,做得不好容易砸口碑”。
至于看上去“有市场”的养老行业,付永莉不知道在“养儿防老”思想浓厚的当地,是否有前景。
“月子中心分为28天和45天的套餐,收费3万元起步,有几个老人出得起这个钱呢?”她也疑惑,未来AI养老是否会是趋势。
在医院工作的李新如,则稍显迷茫。
如今产科式微,她面前有这么几条路:一是做老本行,去新生儿充足地区的医院产科工作;二是等待医院科室整合,自己去其他的科室。
第一条路很快就被李新如否决。
“以我的学历,很难进入更好的医院”,李新如解释,自己曾经是因为“人口红利”,遇上医院产科扩招而以本科学历进入医院工作的,“现在新生儿少了,没那么好的机会了。”
至于第二条路,李新如也有些担忧。
“万一以后人口减少,能去的科室也面临无病人呢?”或许那时她已经50岁,过了人生巅峰时期,没办法再像如今具有选择权了。
相反,在人工智能相关公司工作的赵然却感觉自己踩到了“红利”。
他所在的公司主要产品为智能陪伴机器人,“就是看中新生儿不足,未来老龄化严重这个趋势在布局”,接下来或许还会针对生育率下降带来的一系列变化,推出智能机器人的替代品。
“技术可以解决发展的难题,人工智能会弥补生育率不足”,面对一些批评“人工智能”的声音,赵然坚定自己的判断。
在人工智能蓬勃发展与生育下降交织的混乱时代,谁都无法对未来的生活给出准确的答案。
“但不管未来如何,当下人口是最膨胀、竞争最大最艰难的时期”,赵然说。
过好当下,成了许多等待生育率回暖人群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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