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华人侨社工作数十年,眼见很多团体,组织的起起落落,有些从开始至现在,仍然积极为华人社区服务,有一些则后继无人,暮气沉沉, 非常可惜。我就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所思与大家分享。
华人团体中有所谓“传统侨社”与“新兴侨社”,我以七零年代为分界线, 七零年代前成立的为“传统侨社”,七零年代后成立的则为“新兴侨社”。
要认识墨尔本华人传统侨社的形成及运作,那就要从历史说起。在清朝时国家积弱,人民困苦,所以很多沿海省份的人选择了到海外谋生。 因当时澳洲维多利亚省发现了金矿,广东省南部的四邑人很多来了维多利亚省淘金。但后来的人已无金可掘,便只有投入其他行业:如种菜,洗衣,木匠等等。他们生活在白人主导的英殖民地上,没有澳洲公民身份,只有一纸“劳工纸”以便可以在地工作,赚的钱相对白人少很多。但对比家乡的人来说是幸运得多了。当他们有了积蓄后就由一个普通澳洲劳工,摇身一变成了家乡人眼中的“金山阿伯”。回乡娶妻生子,买田买地,再回澳洲工作。年纪大点,已有家室,生活过得去就不再回来了。虽然那个年代的人都不想客死异乡,但散布在澳洲各地大大小小的华人坟场,为数也不少。
最早期的侨社形成就在乡亲们守望相助下产生, 所以有“同乡会”的出现。 不论是清政府或澳洲白人政府,基本上是任由这些中国劳工自生自灭的,所以“同乡会”这样的组织便十分重要。 我爷爷就是那一代的人,他说如要回唐山,就要请“同乡会”帮忙,会馆就会安排一辆马车将你及行李送至码头,约定船期又派马车接你回来。虽然要付差不多一星期的工资给会馆,但大家都很乐意给那昂贵的车费,因为会馆(俗称亚公)赚的钱是用来照顾大家的。如你生病,或有意外,或不幸身亡,阿公都会尽力帮忙。 如在城市要去偏远的地方工作,会馆都会安排好一群乡里一齐出发,那时候人少的话会被白人欺负的 (白人不需要有欺负你理由)。
清朝时已有四邑会馆,四邑是代表台山(又名新宁),新会(又名冈州),开平及恩平四县的总称,台山(新宁县)有宁阳会馆,人数最多,会所在唐人街。其次是新会(冈州县),有岗州会馆,会址也在唐人街。冈州会馆拥有粤剧团,已有超过九十年以上的历史,有兴趣的朋友可和他们联络。
其次是开平和恩平两县,人数虽较少但也非常团结。四邑会馆拥有在 South Melbourne 的四邑庙,是南半球历史最悠久之关帝庙,打理得非常好,香火鼎盛,也在唐人街正中间建有会所。但四邑会馆在上世纪中被大火烧毁,由当时的中华公会号召集资重建,因当时中华公会的领导层大多也是四邑会馆的管理人,两会实由同一班人所主持,重建后中华公会也以四邑会馆为活动中心。
唯当澳洲与中共建立外交关系后,中华公会被要求离开,两会从此分开。 中华公会是一个支持中华民国政府的团体,全世界很多地方也有类似中华公会的组织,尤其是在北美洲,无论其名称为中华公会,公所或会馆,其运作目标都是差不多,主要是为当地华人谋福利,及办教育等等。在华侨历史上曾为孙中山先生所领导之国民革命,蒋中正所领导的抗日战争,都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出钱出力,因此国父 孙中山先生称华侨为“革命之母”。
中华公会所发挥的作用功不可没。现时中华公会仍在运作,但作风低调,活动不减当年,我很希望它在2021年再变为侨社的老大哥。
另一个在唐人街也是历史悠久之团体、就是洪门民治党致公堂,在清朝时已是反清团体,也曾大力支持国父 孙中山先生之革命组织。民国成立后又成为一个政治单位,中国大陆沦陷后变成了民间组织,有些流落在香港的转行做生意。在墨市其个别成员、都有参与在唐人街众多小型赌档的运作及其他生意,直至皇冠赌场成立后这些小型赌档才自动关门,所以老一辈的华侨都和他们保持距离,觉得他们与普通人不一样。
民治党也是墨市最早有醒狮队的团体,每到新年时他们的醒狮队从不缺席。当澳洲与中共建立外交关系后,他们也跟随著政府政策开始悬挂五星红旗,过去三十多年都是亲中共团体的老大哥。
十九世纪末期澳洲墨尔本也多了一些支持革命及推动民主思想的组织,也有一些有理想及教育的澳洲本土人士参与,他们向在墨尔本的华人宣扬民主思想,“新民启智会”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成立,也就是中国国民党美利滨分部的前身。2007 年其在唐人街的党部大楼被市政厅列为文物要求重修,在加建及装修过程中寻获清政府及澳洲的外交文件,澳洲与中华民国政府的外交文件(二十世纪前半段)。此外还有澳洲华人历史等等,由 La Trobe University 参与,成立博士研究学位,邀请郭美芬博士主持, 中华民国中央研究院近代历史馆协助,澳洲外交部及中华民国外交部参与,曾收到澳洲联邦政府及维多利亚州政府资助,是全澳洲拥有最多华人档案的单位,现时由正文社接管及整理,欢迎有学术兴趣的朋友参与研究。
“南番顺”同乡会也是一个在唐人街历史悠久的华人团体, 它是由来自南海,番禺,顺德三地乡亲组成的会馆, 因管理问题打了差不多四十年官司,现在是风平浪静,希望各乡亲能将他再发扬光大。
YCL 中华青年协会,当年我们俗称之为土生会。主要是为年青人交流,有年度舞会,有网球比赛,非常热闹,亦有很高水准的澳式足球队,现在后继无人,人丁单薄了。
在五零年代韩战及七零年代越战期间,澳洲都是站在反共的盟军中,所以那年代如果政府机关知道谁是亲共的话,不论他在澳洲多久也不会被允许入籍,也不会接受他的家入团聚的申请。那年代还是白澳政策,就算普通有色人种也要等十五年才可以入籍,白人五年就可以,不平等得很。
然后由五零年代到八零年代墨市多了一些“年青”一点的团体。
维省香港学生会也曾经是很有活力的传统侨社,因为学生有很大的流动性,学业完成后很多都离开澳洲返回原居地, 数十年后老的老了,最后变成今日的香港会。这些老朋友还有年度舞会,过时过节的聚会,及平常聚餐等,也算健全,希望疫情过后能吸收多一些年青人接班吧。
澳洲龙冈亲义总会,起源是三国时桃园结义的历史,刘关张赵四姓后人的联谊组织。现在仍有举行春秋二祭传统过节时参拜仪式,会址在唐人街,原创会的前辈都是在唐人街附近生活,过去几年加入了一些年青专业人士,应该有很多发展空间,而且它也是一个国际性组织,世界各地很多城市都有类似团体。
CYSM 中华青年会,六零年代尾由一群在唐人街停车场打排球的朋友组成,那年代唐人街真的没有什么娱乐,有的只是赌档,看看中国电影是件大事。 几个样貌非常普通的小姐,就可以成为唐人街四大美人。开舞会的时候是男多女少,分分钟会为舞伴出事,很好玩。CYSM 开始时有四五十人,也不是时常聚会,大家都忙著做工赚钱,那一代的老人家都是常说 “玩,有什么好玩?读书做工赚钱最重要”。
不过到了2021年 CYSM 青年会拥有全墨尔本最大的舞狮,舞龙,功夫及舞蹈表演队伍, 每年春节在唐人街的活动都开动大约200人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龙舟队,全年都有练习及参加不同赛事。而 CYSM 属下的 Melbourne Chinese Soccer Association 墨尔本华人足球协会,在2019年则有一千五百多名注册球员与工作人员, 共七十二支足球队,六个循环赛及三个杯赛。中华青年会也有开办健身班,篮球队,现在正在筹组羽毛球队及筹备比赛。 与创会时比较,现在的规模是当时的数十倍,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阴。
侨友社是墨尔本最早的亲中共团体,成员是香港及马来西亚来的南方人,有会址,有中文学校,有传媒坐镇,,运作健康正常,不可多得。
中华协会 CAV 组建之初大部分是来自马来西亚等地专业人士,有会址,中文班及其他康乐活动,这是一个有组织的现代化的单位,但原来的一批建会者已所馀无几。差不多同时候澳洲政府收留了很多东帝汶的难民,大部分是华人,东帝汶在遭印尼占领之前有中文学校,所以大多数年长一点的都会中文,他们也有很多在台湾留学,因此有留台同学会,他们也成为主流侨社一部分,而且差不多全是客家人。
战之后东南半岛难民潮带来了很多华人,他们比很多从中国,台湾,香港等地来的华人更加中国化,对本地侨社起了前所未有的转变,直接在饮食,宗教,文化等领域平添了很多色彩。最先成立的有维省印支华人相济会,之后不断有不同印支地域,宗教,文化,长者单位等成立,如雨后春笋,我想这些就要由印支的朋友来介绍罢。
八零年代中华民国经济起飞,就开始了有台湾来的投资移民,他很快地成立了很多不同团体,包括中华妇女会,荣光联谊会,政大校友会,客家联谊会,台商会等等。比起印支来的朋友是人数少,但积极及团结。
在七八十年代主流侨社表现都不亲中共,所以政府支持了一些团体成立 VICFCA 维州华人团体联合会, 政府有长期资助其活动,很多人都争著做领导,或许他们觉得很有面子,因为那是政府认证的华人团体,但所有上位者都没有自己的一个强大班底,所以变成雷声大雨点小,到现在还是差不多这样子。
此外一些是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天安门事件之后,留下来的学生及公民,他们本来就是精英份子,所以直接影响本地侨社运作,但他们比较低调,近年从大陆来的新移民,投资者,他们成立了很多团体,百花齐放,因为太多人喜欢做领导那我就不再介绍吧。
九零年代开始,华人宗教(主要是佛教)开始进驻墨尔本,先有佛光山,云阳寺、慈济功德会等等。宗教团体是我最欣赏的团体,他们齐心合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普通侨社应该去学习,主要是他们有一种使命感,就算要付出金钱,时间,心力,也在所不惜来完成目标。我常常对年青人说,做社团工作要有使命感,虽无薪,但一样要负责任去完成项目。
澳洲建国100多年,在这一百多年来,从战争到自然灾难,或人为灾难,不论在世界任何角落,澳洲政府或军民都会义不容辞的去帮忙,不论是声援抗议或是直接援助。不平则鸣,帮助有需要的人,这正正就是澳洲价值。
我们有幸生活在澳洲这个和谐的多元文化社会,作为一个本地华人组织,我们有义务去推广这多元文化思想及活动,及推广华人在澳洲的历史,以突显华人在澳洲之地位。 这地位绝不是靠中国崛起所带来的政治和经济的影响力去形成 ,而是要靠本地华人拥抱澳洲价值,积极参与本地事务,从而获得当地各族群的遵重和地位的肯定。
最后我要告诉大家,传统侨社最有价值的是他们的历史,不是他们的物业。他们的使命,不是守业,而是教育下一代:如何承传历史及把使命发扬光大。而新兴侨社最重要的并不是出风头,只求自己的虚荣地位。因为虚衔并不能为组织根生于社区之中; 倒不如用实际行动去服务社区,最低限度你实际的工作能为你带来真实的荣誉感。
以上观点实属有感而发,多谢阅读。
如果各方好友又或是社团侨领对愚见有任何想法,又或是想更深入交换意见,还望诸位不吝赐教,电邮本社 [email protected]
二零二一年八月初于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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