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復旦大學青年教師姜文華刺殺王永珍教授的事,當然是悲劇。我不想評論,但好些朋友問及,我不妨將自己的觀點說說。首先要說的,是我知道的只是一些網上數據,沒有其他。
姜文華顯然是一個天賦不俗的數學家。這樣說不僅因為他在國際的知名學報發表過好些文章,重要是有一篇據說被「大量引用」。作為一個炎黃子孫,文章在西方被引用不容易。種族歧視明顯。
舉一個例,諾斯的一本說明是拜我為師的書,被引用了約四萬次,但我這個可憐的師傅的所有英語作品加起來,被引用還不到九千!楊小凱就曾經為文直指斯蒂格利茨抄襲我的一個腳註獲諾獎而破口大罵。其他還有幾位諾獎得主也被中國的同學替我罵了。這些事我歷來不管,因為認為將來的經濟思想史會有公論。不要誤會,我絕對不是說文章被引用的次數多有什麼了不起。在經濟學來說,無數的被引用次數多的文章是廢物,何況我對姜文華從事的數學一無所知。我只是要說,一個炎黃子孫在西方發表學術文章,多被引用不是那麼容易。
姜文華的學術生涯本來不錯。他在美國攻讀博士的Rutgers University有水平,而博士後參與研究的NIH與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皆屬世界級。2012年回國後任教於蘇州大學五年,其後姜文華進入復旦大學任教職。從美國的常規看,過了五、六年,姜文華從一家大學轉到另一家,復旦聘請他時應該給予他終身雇用合約。這是美國的慣例。這裡,姜文華從蘇州大學轉到復旦,是往高處轉,應該獲終身雇用合約為起點才對。但沒有。算是有學術貢獻的姜文華,博士後在美國研究兩年,蘇州大學五年,復旦大學五年,共十二年,還沒有獲得終身雇用合約,被解僱,不是悲劇是什麼?
也不要誤會,我絕對不是說姜文華應該被升為副教授或獲終生雇用合約。我不知道。我要說的,是縱觀上述的姜文華的履歷,他的上司應該在兩三年前就給他信息,讓他知道獲取終身雇用合約的機會如何。美國的大學就是這樣處理的。姜文華從蘇州轉到復旦是向上走,復旦給他的合約應該是tenure track的,即是走向有機會獲取終身雇用合約之途。從我知道的美國的制度看,這一關的重要性難以誇張,因為如果拿不到終身合約,一定要離校。離校的選擇,要向檔次較低的學校走,較高的免問。我很懷疑,姜文華走的數學研究路線會有多少家檔次較低的大學讓他選擇。
聽說姜文華在復旦教書教得不怎麼好。然而,在復旦這種高水平的大學,教書不好不應該是問題:轉去主持一些研討班就是。以研究為主的大學,從來是管思想的深度,不多管教書的如何好聽,更不應該講什麼人際關係的。這裡的關鍵,是姜文華今天三十九歲,再不年輕,被復旦革職,於是前無去路,而純數學家是不容易轉業的!
數學的天才稀有。印度的拉馬努金的數學天賦不見古人;美國的納什百年一見。但我們要知道,數學天才患上精神失調的或然率是比較高的。納什曾經患上嚴重的精神分裂症,但普林斯頓沒有炒他。天賦更高的拉馬努金,雖然在精神上屬正常,但他曾經說,他有些寫出來的令人叫絕的數學方程式,是在夢中母親告訴他。這不是有點不正常嗎?
人的腦子是有着很特別的生理機能。弗里德曼曾經告訴我,思想是腦子的運動,要持續操作才有可為。可惜我們也知道,腦子不停推敲或思考,跟任何體力運動一樣,可以受傷闖禍。腦子受傷,小小的傷,也是災難!
在學問的思想上,我是個可以持久地拼搏的人,但唯恐自己的腦子會出事,就需要混合着多項的其他造詣或玩意。這些行為在香港惹來非議,但在美國卻被賞識。我還是幸運的,因為當年博士後正式出道的第一天,就獲終生雇用合約,幾個月後無端端地被升為正教授。然後,重要的幫忙是西雅圖華大的系主任諾斯與社會科學院的院長鮑特文清楚地告訴我,算文章數量與論學報高下這些衡量準則完全與我無干。我要做什麼都可以。只這一點,我就自由自在地在完全沒有壓力下寫出一系列今天一律被認為是經典的文章。要是我出道時有今天美國或中國的大學初出道的教授遇到的發表文章的壓力,我那些經典文章不可能寫出來,也可能弄出精神問題了。
最後要說的,據網上所載,這次被殺的王永珍書記是一位忠厚隨和的教授,出現這樣的不幸讓我心境難平,這裡我謹向王書記的家人表示慰問。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獨眼辣評,原文現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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