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丰县铁链女事件,上海疫情,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郑州储户遭赋红码,这些重量级舆情事件都属于同一个历史进程。历史进程是河流,这些事件都是河流里的浪花,如果只盯着浪花,只听见两岸猿声,那么永远无法把握河流的走向。
这个历史进程就是,网络中国正在与现实中国激烈对决。网络中国是现实中国在虚拟世界中的一个投影,但是影子已不甘于继续作配角。影子有话说,身子不得不听。
在网络发达之前,每一桩今天引起轩然大波的案件,当时都发生过更多更普遍相似或更恶劣的版本。那些故事大多数沉没为民间记忆,少数见诸新闻报道、小说、电影,极少数成为改变历史的标志性案例。
但是这份集体记忆几乎消失在现在的互联网上。所以当年轻网民以真诚的诧异谈论某些事件的时候,我首先感到很困惑,甚至有些愤怒。那些大街小巷都发生过,家家户户都经历过,无数人思考过书写过,大象一样无法忽视的事情,怎么在这些年轻的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
现实中国是步履蹒跚的,网络中国却像是横空出世的。但是有时候记忆会成为负担,无知却会催生出一种力量。
正因为网络中国的记忆很薄,它敢于要求很多。网络中国不再把现实中国的许多存在当作合理,它不去思考什么来龙去脉,不去挖掘什么盘根错节,而是直接喊“我不爽”“我不要”。就像一个孩子捡了张500万的彩票,直接要求兑奖。而成年人见到这样的彩票,只会一笑了之,因为他们知道这当不得真。
网络中国把理想当真了。这既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坏事。
说是好事,是因为它打破了僵局,或者说它已经显示出能够打破僵局的巨大能量。浪潮一样,去中心化的,无数漩涡同时转动的这样一种力量,排山倒海,一往无前,无法以人力遏止,只能等它自然平息会掉转方向。
这股力量孕育着新机,也蕴藏着危险。祸福相依,不知伊于胡底。
危险在于,它只有情绪,没有见解;只有声量,没有声音;只有方向,没有智慧;只能冲撞,不能建设。
现实中国纵有种种弊病,它有自己的发展脉络、支撑结构、叙事框架,前后几千年,人口十四亿。对于这一切,网络中国似乎已经失去学习与理解的耐心。更值得惊惧的是,在现实中国与网络中国之间好像找不到可以对话的渠道,双方也不再讲同一种语言,而是各行其是,各说各话。
想象叠加想象,话语单性繁殖,裂痕越来越大。
历史学家唐德刚1996年在台北《传记文学》发表《中国国家转型论提纲》,提出“历史三峡”论。他认为中国政治社会制度有两次大转型,第一次是在两千多年前,从“商鞅变法”开始,到汉武帝、汉昭帝时期结束,实现了从封建转帝制,前后经过了三百年。而从晚清到如今,是中国政治社会的第二次大转型:
“这次惊涛骇浪的大转型,笔者试名之曰’历史三峡’。我们要通过这个可怕的三峡,大致也要历时两百年。自1840年开始,我们能在2040年通过三峡,享受点风平浪静的清福,就算是很幸运了。……不过不论时间长短,‘历史三峡’终必有通过之一日。从此扬帆直下,随大江东去,进入海阔天空的太平之洋……”
这个“历史三峡”论相当粗略,有些玄乎、神秘,纯粹从学术角度讲没有多少价值,但是它很抓人,直接天灵盖,一旦听过,你就再也忘不掉它。尤其是他提到的2040年这个时间点,与我们熟悉的“到二十一世纪中叶基本实现现代化”的提法相当吻合。
我们向往着风平浪静、海阔天空,但却深知那是未来的事,而眼下每一艘小船都行进在“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的峡谷中。
但没有人想到,历史三峡的最后这段收官之战,会以网络中国对战现实中国的形式展开。浪急风高,扶稳坐好。
(全文转自微信公众号“人间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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