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澳洲】墨爾本蒼蠅、我和地主

肖恩
20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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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爾本路牌(圖:看傳媒)

墨爾本基本是平原,尤其西部。這讓我很意外,很欣喜。夏季天氣炎熱,但晴空萬里,空氣清新,pm2.5,8到20,從無憋悶感。幾乎沒有蚊子。傳說當地有三寶:醉漢,胖女,蒼蠅。

這裡說說蒼蠅。這東西確實多,多到恨不得咬它一口的程度。待在家裡還好;早上也不錯。若步行上街,或在居民區散步,太陽一出來,蒼蠅就密集而至,圍着人臉起落飛旋,不論航班架次。如果身邊出現個香不可聞的女士,蒼蠅們會迅速將其作為主攻對象,成全她的學雷鋒行為。聽說當地人講話很快,張嘴幅度小,長單詞錘鍊得短短的,口音和英美的差異大,使得在國內學習過標準英語的留學生,常常頭痛腦熱肝火旺。唉,這全依賴蒼蠅的栽培。

曾經有一隻蒼蠅,可能是孤兒,缺乏家教,偷渡到餐廳里當黑蠅,趕不走。我要開飯了,只好向家人下達密殺令,把它拍死在我的禿頭上。國內的蒼蠅聰明,似乎都受過高等教育,深諳明哲保身的大道理,動輒花式飛翔,逃之夭夭。這裡的蒼蠅小學沒畢業,個個頭腦簡單,你挽袖,寬衣,撲下身子,擊拳,搧臉,只要一出手,它就抓緊時間犧牲。可是生者像是被洗過腦,具有頑強拼搏,前赴後繼不停息的大無畏精神,紛紛爭先恐後,繼承革命遺志,繼續使用蠅海戰術淹沒你。

蒼蠅也打架,頭抵着頭,揪成一團,細腿忙着踢,忙着踹,摔跤,柔道,太極拳,西式搏擊,輪番使用,翅膀搧得嗡嗡響;有的打缺一邊,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進醫院,只好藉助單翅,原地轉圈,拼命頑抗,不惜戰死沙場,晉升為革命烈士,讓列祖列宗以及子孫後代,一同光榮了又光榮。不過,是不是為了爭奪和蠅王的交配權呢?不得而知。據說還有直男蒼蠅和偽娘蒼蠅對打的。直男看見偽娘,立刻剮了褲子就上,可那是偽娘啊,怎麼下手。這就會惱羞成怒,要打,非決一公母不可。

有時正打得轟轟烈烈,卻突然自動鳴金。可能兩派蒼蠅都拿定了主意:不願打,但也不怕打。談,大門敞開;打,奉陪到底!最終明白了合則兩利,斗則俱傷的大道理,選擇政治正確,談,各自多做自我批評,主動和好了。這樣做,彼此都開心,都翻身,都解脫,都把歌唱,歌頌大門敞開,批判奉陪到底。

也啪啪啪。個體小,肚子細而扁,屁股尖,總之,身材勻稱的,是雄蠅。個體大,肚子肥而厚,屁股圓,總之,身材粗蠻的,是雌蠅。眼睛都大,大到不要臉了,因為找不到臉。雄蠅春心激盪,竄上爬下,起降飛旋,像大帥哥似的,一把抱住情緒穩定的雌蠅小靚妹,用兩隻前爪和兩隻中爪攀登到背上,把丁丁和洞洞對好;是對好,屬於做好戰鬥準備,不是對接。小靚妹少女心總爆發,毅然跟隨大帥哥一同去開房。沒有房怎麼啪啪啪呢!凡是大蠅背着小蠅一起飛,還灌心靈雞湯:「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親愛的,你張張嘴,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就是在去開房的途中,還沒有啪啪啪呢。請不要攻打它們,實在要打,啪完再打。所以說,有時候掃黃是很不得民心的。

進了房間——例如一片樹葉,一根枝頭,大帥哥頭一翹,屁股一低,也不插,似乎也不抽,像個愣頭青,只干一錘子買賣,要一下將愛妻捶到地心裡似的。一秒鐘,甚至二分之一秒,就分開了。剛結完婚,大帥哥居然死在了洞房裡,搶救都來不及。有的甚至從空中跌落,仰躺在地,翅膀很規範地攤着,六腳蜷曲,膝蓋朝天,屁股尖也朝天,死得輕於鴻毛;還有的生命力頑強,用單翅支撐身體,在地上垂死掙扎,一心翻身求解放,但只詐了一下屍,就徹底完了。估計雄蠅們,身體都差,血脂高,血糖高,血壓也高,又興奮過度,硬是活活把自己累死了,再帥也不帥了,連罹患後遺症的機會都省略了。不過蠅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是留下那一堆八層新的寡婦,今後的日子怎樣過?雄蠅也有運氣好,沒有死成的。情況是,兩蠅在床頭話中,沒撞出生命的火花,小靚妹豆蔻年華,情初開,認為大帥哥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帥,決定緊跟央視,合則上演《黃河絕戀》,斗則《上甘嶺》見,拒絕啪啪,要悔婚逃婚,去選擇更優秀的老公。但常常被英勇無畏的大帥哥追得無處可逃。小靚妹逃婚不成,仍然堅決做烈女,抗婚。它頑強拼搏,又蹦又跳,又翻又滾,還腳踢手抓帶甩頭,偏不讓大帥哥穩准狠。最終吟唱着「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樣分別兩樣情,一路多保重」,一招見骨,把強姦犯拋下懸崖,摔得鼻蹋嘴歪,不知今夕何夕,奪取了最後勝利。這等於救了大帥哥的命啊!

墨爾本大學的生物學家曾說:只要讓雄蠅過上平民生活,吃不到蛋白質,比如魚啊肉啊,它就帥不起來了。就算遵父母之命,進入洞房,也能靜心學習文件,坐懷不亂,壽命直奔七八十天,相當於人的100歲,成為老壽星。一旦改革開放,經濟發達,吃下一頓大魚大肉的營養餐,飽暖思淫慾,不到半天,它就會急急忙忙登高呼喚老婆;老婆不在也要找小三,為自己滅火。滅完火,老婆或小三好好的,正在喘氣,它卻英勇犧牲了。今人云:「多菜少肉身體好」;古人云:「色是刮骨鋼刀」。兩句話,都來自血的經驗,命的教訓,放之四海而皆準。

太陽滾下海平線時,忙碌了一天的眾蒼蠅,才下班回家。它們的家,在草叢,在湖邊,在林中。據觀察,花朵也是蒼蠅的床,吃飽喝足之後,主要就是睡覺。最愛空院無人處,一泓泉水隨便流。

澳洲全體人民,包括墨爾本全體人民,都是鴿派,沒有鷹派,從不說什麼「四害」,大夥都養着蒼蠅,不讓它滅亡。對付蒼蠅,是拋棄高科技,首推土辦法:揮手驅趕。漂亮的女士另戴防蠅紗——就是一頂帽子,周邊垂下紗罩,而已。個個都像王妃;也令人想起穆斯林。若問大夥為什麼姑息養奸,他們的說法會驚你一個「老尼曬羞」:「蒼蠅是益蟲!」

果真如此嗎?不知道。那就努力學習吧。學海無涯,不學以為自己知識淵博,可以當大學老師,一學很快明白,自己對蒼蠅的認知,存在着不少體積斷層,就謙虛尤其心虛了不少,定位直接降落為學前班主帥。

原來,澳洲蒼蠅數量多,緣由如下:一是沒有計生委,人和動物都可以縱享絲滑,隨意生,痛並快樂着。蒼蠅的壽命雖然短,但一隻雌蠅一生可產卵約1000個,四世同堂、五世同堂、七八世同堂很常見。二是整體環境潔淨,氣候宜蠅,適合繁殖。三是人們認為,蒼蠅屬於生物鏈的一環,同樣有生存的權利。四是夏季結束,蒼蠅也自然消失,它們只能猖獗幾十天,並不會給人類帶來危害。說了半天,究竟蒼蠅是不是益蟲?是!它們是果蠅。全世界的蒼蠅,按生物學分類,大約有64科4000餘種;但按照生活方式分,可以簡單地歸為兩種,一種叫淨蠅,另一種叫髒蠅。果蠅是淨蠅之一,身上幾乎不帶細菌和病毒,倒像蜜蜂一樣,整天在植物叢中免費旅遊,傳播花粉。老版50澳元紙幣上,印了一隻迷人的雌蠅,就是對它們的鼓勵和肯定,感謝它們為國家和人民,立下的不朽功勳。當然蒼蠅也當偷飯賊,偷披薩賊,偷三明治賊;偷到嘴,只吃幾口,從不運回冰箱儲存;還偷水,伸出卷在小嘴裡的吸管,把一滴半圓的水珠吸癟,吸不完。反正不貪心。那就瑕不掩瑜,應該給它們劃個三七開。所以許多國家的大學及科研部門,每年都準備好米飯,披薩,三明治,再給澳洲人送外匯,購回無菌蒼蠅,用於研究、教學或飼料生產。澳洲全國「養」蒼蠅,相當於中國老農民養豬。蒼蠅界的全體蠅民,知道自己事業有成,前途光明,皆安居樂業,一生不做噩夢,令人羨慕。

某日,我一起床照例查看手機。天氣預報每小時更新,準確無誤。俗話說:堪培拉冷,悉尼熱,墨爾本太隨意,一天有四季。我半夜升級了棉被,起身卻降級成短褲;褲子還是去年的褲子,腰圍已經不再是去年的腰圍——瘦了。

我來到後院,注視着泛濫成災的野生蒲公英,下定決心,挖!洋蒲公英,是最常見的雜草之一。其身材高大,健壯,花朵繁盛,很猖狂,長到半人高,像油菜一樣,能炒了當菜吃;可以素炒,也可以加肉,加雞蛋,加海鮮,勾上澱粉,味道很好。煮湯也不錯;泡茶也行。適逢蒼蠅們,正圍着蒲公英,積極拼搏,嚶嚶亂碰。有一隻個子大,長得和蜜蜂似的,金頭花身,站在枝葉上,踢着小毛腿。另一隻黑頭麻身。金頭蒼蠅比黑頭蒼蠅好看得多,像個局級領導。它的後腹一翹再翹,兩隻前腳對搓,兩隻後腳對搓,一隻中腳與前腳或後腳對搓,有時還搓臉,搓嘴,撣翅膀。動作有點像貓洗臉。我認為,蒼蠅的這種搓,就是洗澡!又去摳彩色的大眼睛,眼睛一下一下轉動着,一摳一轉,不用閉着嘞。半個頭和前腿鑽進陽光里,身子縮在暗影里。身姿矯健,振翅飛翔,嗡嗡響。都比中國蒼蠅小巧。有點乖。可惜無法確認眼神。還有一隻蒼蠅,躲在花瓣裡面睉瞌睡,緊鄰的一朵花蕾要開了,好像在動,細看又紋絲不動。突然叭的一小聲,就開了,暴起幾彎細細的淡淡的花粉。蒼蠅聽到了聲音,醒了,偏頭偵察一下,躍身乘風飛去。別看蒼蠅小,真是多姿多彩,別有意趣。

想到它們沒有細菌,決定放棄殲滅戰,攆走便可。雖然不戰,但也惹惱了大批開始采蜜的蒼蠅,遭到不屈不撓的糾纏式圍攻。蒲公英的絨球突遇驚擾,紛紛零散逃離,被沒有蹤影的風兒,引上藍汪汪的天空,遍灑着小小的太陽,又慢慢下降。雖落地無聲,但落地生根。蒼蠅太親民了,我斗不贏,不敢堅持抗戰了,當即宣讀投降書。可是蒼蠅聽不懂漢語,不罷休;準備給它們做做思想工作,即,軟磨硬泡死不要臉地讓它們聽我的。但旋學英語也來不及。於是被迫撤離「敵占區」,實行短征,直奔「根據地」。

進屋後,連忙閉門關窗,驍勇的包括身殘志堅的蒼蠅們,被擋在了長城外。又發現個別不自覺的偵察兵已經潛入,家裡的情況它都看到了,會不會帶來團伙作案呢?自我安慰:益蟲光臨,不要緊不要緊!大不了我也準備點米飯,披薩,三明治。總之,我吃什麼它們吃什麼,絕不分出級別,自享特供。

打開電視,尋找華語台。看到央視播放的國產新片《楊家村的春天》,是歌頌打土豪分田地的,如在夢中。看得專心,茶几上躺着一本《易經》,像飛機場,起降着那隻偵察兵蒼蠅,也懶得管,放縱就放縱。我滿臉滿下巴,長着一部馬克思式大鬍子——聽說老人受照顧,二十多歲時就決意蓄起了,等人來尊敬——漫山遍野,一叢叢,一片片。剛學習了《易經》的蒼蠅,具有探索精神,拼命鑽進去,兩分鐘後都沒能出來。大約是迷路了。說不定會餓死在裡面呢。唉,雖是偵察兵,閱歷還是不夠。蒼蠅蒼蠅,你讀過的書,走過的路,見過的蠅,就是你的蠅生格局啊!

突然想起墨爾本的鄉村精英——地主。他們可能惱火,可能便秘,可能牙痛,可能手足無措、眼鼓頭大、腚癢心煩。多數地主雖然只有一塊地,但動輒幾百畝上千畝。每塊土地上,就獨獨他們一家。處於主導地位的生物,居然不是人,而是成建制的蒼蠅。再是益蟲,太多了,誰吃得消。我曾懷着崇敬之心,去拜會過幾位地主,老爺少爺都健康挺拔,滿面紅光,步伐矯健,神采奕奕,談笑爽朗。左看右看,怎麼和臉色灰暗,像是半個月沒排大便的劉文彩、南霸天、黃世仁、周扒皮長得不一樣呢?頭上也不戴瓜皮帽,家裡也沒有打手、皮鞭、水牢等等,哪裡敢搶白毛女做二奶呢!若遇強拆強征,好欺負得很。

12月份,澳洲正逢夏季。但電視裡的楊家村,還在春天裡。想想很奇怪,中國人都是土地的兒子,土地是母親,養育了我們。但母親不是兒子的,而是國家的。覺得莫名其妙,邏輯混亂。無端替墨爾本地主着起了急。真是可憐人啊!我願意,我要求,發揚國際主義精神,釘子精神,女排精神等幾十種別人發明並發揚的精神,頂替他們,當地主。萬一土改還魂,跨國追過來了,我吃虧,保他們平安!一個人的無私影響不了整個社會,但多數人的無私就能讓社會文明大踏步前進;當多數人為了他人而忽略甚至去犧牲自己利益乃至生命時,社會的文明就徹底建立了。我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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