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企業在美國面臨史無前例的監督和壓力

繼TikTok之後，另一家在美國倍受歡迎的中國跨境時尚品牌SHEIN近期也引發關注，甚至有名為「關閉SHEIN」的聯盟為此而成立，要求徹底封殺該企業在美國的經營。分析人士指出，中美關係近年繼續惡化，導致雙方企業都遭受來自兩國關於數據泄露、人權侵犯和施加影響力方面的指責。

繼TikTok之後，另一家在美國倍受歡迎的中國跨境時尚品牌SHEIN近期也引發關注，甚至面臨被關閉的風險。

日前，一個名為「關閉SHEIN」（Shut Down SHEIN）的聯盟發表聲明，要求公眾和政府提高對SHEIN的關注，共同抵制該電商品牌在美國的迅速擴張。

聯盟網站的標題非常觸目驚心：TikTok是針管，SHEIN是毒品：「受控於中國共產黨的TikTok和SHEIN正在試圖控制美國一代年輕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做到了。」

該聯盟網站這樣描述他們的主張：「關閉SHEIN」聯盟是由一些持有共同信念的個人和商業組織發起，旨在促進公眾認識SHEIN危險且應被譴責的行為。我們應該使用現行法律對SHEIN的一系列行為做出約束，包括使用維吾爾人強迫勞動、讓美國無數未成年人在不知情情況下成為他們的進口商、禍及美國公司和納稅人的逃避幾十億關稅的行為。聯盟認識到，正如亞馬遜以賣書起家一樣，SHEIN也同樣以通過TikTok打廣告售賣廉價服裝起步，進而擴張到整個零售市場。此行為因為逃避關稅而大大獲利，卻損害了無數合法美國商家的利益，我們必須採取行動對此禁止。

2008年成立於中國南京的服裝時尚品牌SHEIN於2018年開始進軍全球市場，服務遍及歐美、中東、印度和東南亞等150餘個國家。目前，美國已經以超過1/4的銷售量成為SHEIN最大的海外市場，尤以青睞快速廉價時尚服裝的青少年女性為主。2022年，SHEIN的全球銷售額高達227億美元，直逼同年銷售額352億美元的時尚服裝界領頭品牌Zara，並且在不久的將來有上市計劃。

SHEIN在美國市場是否應該遭遇更嚴厲的監管甚至關閉？一位在中國具有多年跨境電商經驗的唐先生（應本人要求不透露真實姓名）告訴美國之音，這至少暫時是不現實和不公平的做法。

「對於中國公司我覺得應該分開來看，不能全部給打上標籤。SHEIN是最乾淨的，因為這家公司的創始人還有他的商品是在中國以外。他所有的東西都是遵從美國標準的，包括他的一些開發啊，技術啊，都是美國人在做。核心東西是美國人自己在管理，包括TikTok也是這樣的。」

對於「關閉SHEIN」聯盟的逃稅指責，唐先生認為「有點扯」。「因為稅是法律，如果真是涉及到法律那就走法律途徑。美國法律那麼狠，真犯法的話，會被告得傾家蕩產。中國的模式是，法律沒有說，但是我想弄你，我找一個理由去弄就行了。美國之所以開放，因為是黑名單機制，我就規定你哪些東西不能做，除此之外的都可以做。」

「你鑽漏洞我就修改法律，這是美國的玩法。而且說回到互聯網公司，互聯網公司真正有幾家是在美國交很多稅的？包括蘋果和谷歌，這麼大的逃稅大戶，也沒有人能拿他們怎麼樣，所有的互聯網公司都是搞稅務的專家。拿着SHEIN在這方面說事兒呢，其實稍微有些偏。SHEIN在美國能贏，肯定不是他在稅上有優勢。他贏完全是因為他的商業模式還有產品質量。」

另一位在跨境電商業務和互聯網經濟頗有經驗的業界人士Michael Zhang（應本人要求使用化名）則告訴美國之音，中國的跨境電商無疑是沾了美國法律的光。

「這個其實是當年本身美國制度上面的漏洞。當年等於是開了先河，800美元以下的包裹免關稅。這就導致了很多中國的跨境電商開始興起來了，無論是SHEIN也好，亞馬遜賣商也好，eBay也好，都是用這個辦法來去做。然後疊加了萬國郵政的這個漏洞，加上執法的落後，導致在中國的跨境電商基本上不交任何一分錢的稅，就在美國開始銷售，這就是現狀。

Michael Zhang解釋說：「低於800美金沒有關稅，你也沒辦法統計他在各個州的銷售量是多少。沒有銷售稅，而且他公司又不在美國，沒有企業所得稅，所以什麼稅都不交。」

他說，800美金免關稅的政策是奧巴馬政府當年為了促進美國電商的發展：「但是適得其反，實際上給了中國一個紅包。因為他當時以為這樣會讓美國本土的供應商更便宜的把東西引進來，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實際上監管沒有跟得上，造成了整個市場的混亂。」

中國版海外版區別對待，中國公司面臨分拆命運

3月21日，谷歌發布聲明稱，從一些其他安卓應用商店下載的中國電商拼多多APP被發現惡意插件。出於安全考慮，暫時將拼多多從谷歌應用商店Google Play下架，同時對此事進行調查。谷歌還呼籲在非谷歌應用商店下載了拼多多的用戶立刻刪除此APP。

拼多多發言人在給路透社的電子郵件中表示：「Google Play今天早上通知我們，由於當前版本不符合谷歌的政策，拼多多App已被暫時停用，但沒有透露更多細節。」

拼多多還表示，谷歌的聲明不具有決定性，谷歌也暫停了另外一些應用程序，並非只暫停了拼多多。

就在谷歌發表聲明之後數天，位於俄羅斯的網絡安全公司「卡巴斯基實驗室」也宣布發現拼多多APP帶有惡意插件，使得裝有該APP的用戶數據和隱私能夠被獲取。

作為在中國擁有9億用戶的電商大戶，拼多多海外版TEMU在2021年9月美國應用商店上架以來，迅速成為下載量最高的應用程序。總部位於美國加州的互聯網企業信息諮詢公司Sensor Tower數據顯示，TEMU截止到目前在美國下載量達2400萬，平均每月活躍用戶數達1100萬。

儘管TEMU目前並沒有發現類似的惡意插件，也並未被谷歌或者蘋果應用商店下架，該醜聞無疑還是為公司聲譽蒙上一層陰影。

對於拼多多的惡意插件行為，唐先生對美國之音說，拼多多在中國國內確實是一家非常惡意，做事毫無底線的公司，此次被谷歌下架完全咎由自取。

但是，唐先生也認為，雖然隸屬同一家公司，拼多多的海外版應用TEMU和國內版還是不可同日而語。

「拼多多在美國推的這個APP，不是拼多多，而是TEMU，那是另一個APP。這兩個產品上都是一家公司開發的，但是其實遵循的整個理念是不一樣的。TEMU 其實很像SHEIN，所有的東西會比較嚴格地遵守美國的一些流程來做。TEMU，SHEIN，還有 TikTok，其實本質上和Facebook，Apple沒什麼區別。他會拿到一些用戶的數據，然後拿這些數據來做一些AI的訓練，分析用戶的行為，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也是猜測用戶的隱私。」

唐先生認為，雖然目前惡意插件的醜聞不涉及海外版的TEMU，但是會嚴重影響用戶信心。「但現在大家對拼多多的攻擊我覺得是有道理的。這家公司在國內就臭名昭著，是一家沒有底線的公司。這家公司未來的發展我覺得大概率會像字節跳動把海外和國內的業務徹底拆分開來，人也拆開。那樣就會好一些。」

Michael Zhang表示，導致包括拼多多在內很多的中國企業利用系統漏洞獲取用戶信息的行為，目的是為了精準投放廣告，對於企業來說可以節約下很大一筆開支。

「很多公司都這樣，只不過這次拼多多還在干而且被抓住了。國內安卓系統裡面本身就有漏洞，一般情況下，很多公司不會去利用漏洞幹什麼太多壞事，但是拼多多寫了個病毒，利用這個漏洞去控制你的手機，獲得你很多隱私信息。這就相當於一個大公司在寫病毒，這就非常非常惡劣了。」

「用戶裝上APP只想買東西，沒想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而他利用這個代碼，直接把你的隱私全搞到了。因為這個東西能幫他們節省很多很多成本。」

不過，Michael Zhang認為，這應該目前還只是中文版本存在的問題。「中文版跟其他情況不太一樣。海外版TEMU應該暫時還不敢這麼做，尤其是在美國市場，他沒這個膽量去做。」

中美關係惡化下雙方企業遭遇更多鉗製成為大趨勢

中國企業出征海外在取得巨大成功之後，中美關係惡化的大背景不可避免的給他們帶來了史無前例的大規模關注，批評，監管甚至攻擊。

對於未來的進展，Michael Zhang提到了3月7日美國參議員提出並且將會在國會進行討論的「限制法案」（Restrict Act）。

「這個是最近美國兩黨一起推的一個方案，說白了就是限制。說是中國俄羅斯朝鮮伊朗，但是實際上是中國，中國產品在美國的銷售和運營。他希望能通過這個法案讓美國商務部有權力去做審查。他不是說我現在把你掐死，因為他首先要有這個權力。以前商務部沒有這個權力去審核這樣一家公司在美國的運營，現在至少保證有這個權力。」

「現在還是比較初期，但是這個法案應該會通過，因為這屬於兩黨同時推的，相互之間沒有什麼太大的矛盾，只不過要看一年還是三年的時間去最後達成法案，然後落實。法案一步一步來，不可能立馬搞定，需要時間。」

唐先生認為，中美之間最近幾年的關係惡化使得兩國對待對方企業的態度都發生了變化。「十幾年前，美國就是一個剛才說的黑名單機制，完全用法律來規定，只要法律沒說NO都是可以做的，所以這是一個特別開放的市場。中國一直就是白名單加黑名單，法律說你不能做的肯定不能做，除此之外如果法律有漏洞，他就搞好多規定，搞好多社會價值觀，道德綁架，中國是兩手齊下。」

「現在美國其實有點想學中國的做法，這次對TikTok，對SHEIN，他法律上沒法弄你，就從別的方面搞你一下。但是他又不願意這麼承認，搞得很彆扭。不像中國，就是耍流氓，明着來，雖然你不犯法，但是我想弄你還是有的是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