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一生用書畫印章無數,粗略計,所用之印章,半數為方介堪所刻,故藝壇有「張畫方印」之說。
己丑年,張大千浮槎海外,方介堪因家室拖累,未曾伴隨,以致受盡苦楚,文革中扙擊致殘,臥床不起,欲哭無淚,哀嘆終日,自題書齋名為「蟬園」,噤若寒蟬之意也。始嘆今日未經歷文革之時人,焉知彼人之境遇也。
昨日收到方介堪公哲嗣,方廣強兄傳來《家庭情況與社會活動》一文。此文寫於一九七三年溫州縣前街牛棚隔離期間,是介堪公文革中的交代材料。
提及此文來歷,尚有一段小插曲,說來頗可捧腹。
文革後期,介堪公冤情雖獲平反,但當局本著強梁惡習,抄家物資拖延不還,廣強兄多方奔波,苦心催討,結果寥寥。一次他去溫州市文化局軍代表処,追討方公文革囚禁牛棚時的交代資料。軍代表權力傲慢,強勢沖天,資料明明就在寫字檯抽屜里,就是刁難不還,恰巧隔壁房間電話鈴響,軍代表起身離座,廣強兄瞬間拉開抽屜,取出資料,奪門而出,等軍隊表追來,人已走遠。此段趣聞我在「蟬園公小記」中曾有記述。廣強兄畢竟是儒門之後,有君子之風,認為此段情節不雅,不足外傳。我卻不然,從強虜処奪還自家私物,有何不雅,當屬正義,應作褒揚,如人人有此膽略,可令賊黨不敢胡作非為……
窗下拜讀方公《家庭情況與社會活動》一文,雖是被囚牛棚時的交待,但全文不卑不亢,透射出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稜稜風骨,讀時令人起敬。全文涵蓋了民國初期至四九年前的中國印壇的歷史,內容十分豐富,是不可多得的寶貴史料,特別是文中有為民國要人治印的重要細節。我即刻電訊廣強兄,問可有令尊為民國要人所刻印章之印蛻?廣強兄隨即傳來十餘方,令我驚喜。
因我下周擬出門度假,無暇細述方公遺文,為饗諸君先睹為快計,徵得廣強兄同意,現將印蛻附錄文後,以搏眼球。
二〇二二年十月七日於食薇齋北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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