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兩次選舉,美國多數媒體皆表態支持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並呈現一面倒壓制川普的「共識」,台灣熟知的《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都在其中,若加計美國數百家各類報章雜誌,根據當年「尼曼新聞研究中心」統計,希拉里和川普獲得支持的比例為27比1,落差相當懸殊。換到電視新聞台,同樣也是希拉里占有更多正面曝光。兩次選舉差別只在第一次是川普讓眾媒體跌破眼鏡,第二次是靠拜登讓「主流媒體」認為自己扳回一城。
前後四年都指向了一個事實,事實不是「主流媒體」反川普的立場,而是無論川普是輸是贏,美國「主流媒體」只得道盡半數社會現況,無論就其新聞呈現或所引用(以及自己做的)的民意調查,也和美國整體情境顯有落差。今天就算選舉結果如「主流媒體」所願,恐怕也沒有真正擺脫四年前所謂「主流媒體菁英意識失敗」的處境。
和《紐約時報》同等級數的美國媒體,確為菁英刊物,正面意義,在它囊括了許多受過良好教育和擁有專業知識者的觀點和言說,對於國內外事務的評析,經常能提供兼具橫向廣度和縱向深度的見解,過去的確扮演了火車頭角色,引領一代人的思潮。
但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中,已暴露「主流媒體」處於當代的一種尷尬,不僅對希拉里選情預測失准,且對川普的崛起毫無頭緒,會成為問題的部分,尚不在希拉里的新聞呈現,更在於他們對川普背後的社會現象,恐怕是長期疏遠和陌生,偏偏那不是一小搓少數分子的逆襲,甚而代表著美國本土有數千萬人和「主流媒體」的美國價值相左。
至於美國「主流媒體」之間,儘管觀點和角度有所不同,但也有趨近單一陳述的現象,尤其表現在那些政治正確之上,川普「反建制」的粗魯不羈,則加速把媒體間的話語體系進一步合體。媒體人習慣把自家新聞上呈現的畫面移作詮釋為整體,過去「主流媒體」獨領風騷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年代也許還行得通,但當社群媒體出現,不斷解構資訊的流通管道,那些受短注意力和回聲室影響的偌大族群,便再不需要向「主流媒體」取暖或感謝它為之代言,甚而兩者還經常處於平行時空。
就算姑且不計社群媒體的影響,「主流媒體」本身應當也有需要自我檢視的環節。再以《紐時》為例,在兼具歷史傳統和菁英圈的口碑下,2019年它的平日均發行量為44.3萬份,不過十年前,它還有著將近日發行一百萬份的穩定銷售,在總部所在2千餘萬人口的紐約州,較之其他立場小報如《野獸日報》、《石英數位媒體》和《國家評論雜誌》等,它確實仍是「大報」,但其他小報的存在明確標誌是為服務特定區域、特定立場的讀者,則以「全國性媒體」自居的《紐時》,40餘萬發行,今日環境之下,又實質具備多大的全國輿論能量?
因應實體報銷量下滑,《紐時》自然積極引進線上讀者,2019同年統計,它的付費用戶已高達233萬戶,不過,有15%訂戶是來自美國之外的地區,而且海外訂戶的增長率還高於國內訂戶。美國《紐時》實體報訂戶十年內掉了百分之五十,海外線上訂戶增長率又比美國本土還高,這讓所謂美國「主流媒體」今天受到的關注度(當然也包括影響力),相當一部分是存於美國之外的讀者群,換句話說,它們或許放眼了世界,有時卻恐怕不慎遺漏許多自家門口前發生的事。
當年川普擊敗希拉里,「主流媒體」已看到川普在臉書擁有1300萬粉絲,而希拉里只有900萬粉絲所代表的意義,知道社群媒體聲量不容輕看,但是否有同步補上「主流媒體」菁英意識的缺陷,就是另個問題了。簡單說,在「主流媒體」已無法強勢引領時代的當下,若也未能反映那月球長期被遮光的一面,則「主流媒體」的「主流」意思該是什麼?陳述價值的作用或許仍居一家之言,若以陳述真相為志,那麼公民意識甚強,且有幾億人口的美國,菁英意識主導的媒體,還能包羅下多少另個真實?
這次大選,又是一次美國「主流媒體」的聯合作戰,當然,也包括社群媒體,如臉書和推特加設的「審議機制」,皆對川普善用的選舉戰法有所遏抑,但即使如此,美國人在「主流媒體」過去四年「堅守崗位」下,那個大家眼中幾如「惡棍」的川普仍得到7千餘萬美國選民的支持,美國人為什麼會這樣?「主流媒體」一樣不打算有解答。關於美國是什麼、美國會如何,美國「主流媒體」的話語當然有相當參考價值,但兩次大選已經說明了,美國「主流媒體」反映美國實況的能力,並不如我們所期待的那麼貼近現實,那麼,更精確一點,或者稱其為「主要」媒體即可。
(作者為《上報》主筆,全文轉自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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