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奇蹟步入黃昏 每一個中國人將為此買單

子朝
2023-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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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圖片來源:NOEL CELIS/AFP via Getty Images)

我們來聊聊一個可能已經被大家聊爛了的話題,中國的地方債危機。

「鐵球」終於落地

黃昏的上方有一顆鐵球

它落下來的時候首先摧毀事業單位的集資建房

廚子用發黃的板刷給肉體上秘制醬料

在恰到好處之前翻到另一面

這是一首我個人非常喜歡的詩,於2010年首見於網絡。詩人網名「大咕咕咕雞」,江湖人稱「特師」,是大約十年前活躍於簡中網絡的一位神秘大咖。這首作於天降偉人上台之前,當時看來如同瘋話囈語的詩,現在看來確實准得可怕的預言。天降偉人怎麼樣用廚子烤肉一般的手段翻來覆去地整治中國人,我們大家都很清楚。而當中國所謂的「經濟奇蹟」步入黃昏之時,確實有一顆在空中晃了很久的「鐵球」開始重重砸下,將各種繁華光鮮砸得粉碎。這顆大家都不可能看不見的巨大「鐵球」,就是中國極度膨脹的地方政府債務。

2023年4月11日,貴州省政府通過其下屬的政策諮詢機構「發展研究中心」在其網站上發文稱,該省的債務問題解決起來「異常艱難」,靠自身能力已經無法得到解決,必須依靠中央支持。這等同於公開宣布「躺平擺爛」,並開了省級政府向中央公開喊話求救的先河,說得嚴重點就是在「逼宮」中央來給自己擦屁股。雖然貴州省剛剛換了新領導班子,這種表現可能也有「新官不理舊賬」的嫌疑。但在天降偉人時時強調「定於一尊」的當下,這種公然給中央添堵的行為還是引發了廣泛的討論。大家最擔心的是,債台高築的省份遠不止貴州一個,中央如果給貴州擦了屁股,那勢必會引發大批省份跟進效仿。但如果不幫,則相當於向地方政府表示中央沒能力或沒意願管他們的死活——這恐怕是更加危險的信號,一百多年前大清國不就完蛋在這上頭了嗎?

貴州為什麼欠了這麼多錢?其實隨便去b站之類地方用「貴州」作為關鍵詞搜索就能明白幾分。貴州這些年用這些債務,在地無三尺平的大山中修了無數的高速公路——它是西部第一個實現縣縣通高速的省份。交通改善後,外面的人方便來旅遊,本地人方便去沿海打工,這又給了各地方炒作房地產的空間。一時間,貴州各地奇葩的建設項目層出不窮。b站上貴州的「奇觀」已經成為一個專門項目,當然這些「奇觀」大多是爛尾的。貴州南部的獨山縣花兩個億蓋了一棟極其雄偉壯觀但意味不明的「水司樓」,幾乎已經成了當下中國「爛尾」的一個標誌了。

借了這麼多錢就搞了這些爛玩意固然令人失望。而貴州到底欠了多少債?數字則更加嚇人。貴州GDP只有兩萬億,其中很大部分還是借債支撐的各種不賺錢的基礎建設或地產開發,但地方債負債規模就已經高達1.2萬億,與人口和經濟規模都是其三倍多的河南相當。債務總額達到GDP的60%。放在國際上看,這倒是「高於大部分發展中國家,低於大部分發達國家」。但貴州無論從人均經濟指標還是社會發展現狀看,顯然在中國內部它也絕對是「發展中」。對於自然條件惡劣、產業基礎薄弱的省份,60%的債務足以將其壓垮。而貴州並非孤例,實際上西部和東北省份的負債率都在40%以上。畢竟中國所謂「六省一市養全國」已經持續有年,對於大量財政不能自給自足的內陸省份,借債才是當地社會經濟能夠正常運轉的真正源動力。

地方債之緣起

自1981年中國恢復發行公債以來,很長時間裡公開發債的權力只屬於中央。直到2009年才第一次出現以地方政府為主體公開發行的債券。但地方政府對於借債的依賴,卻開始於遠比這更早的時間。地方政府舉債始於改開之初,整個80年代大部分省市縣區政府都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債務存在,一度被視為影響經濟穩定的重要隱患。1994年與分稅制改革同時頒布的預算法禁止地方政府舉債,理由是地方政府已經有了地稅這一塊「法內收入」,也就無舉債之必要了。

但實際上分稅制改革這種看似讓中國在經濟上「聯邦化」的舉措,其布局卻都是衝着「強幹弱枝」去的。國稅拿走了最穩定的增值稅,能從任何經濟活動中穩賺17%,有點像古代帝國的食鹽專賣那個味道。而地方則不得不依靠各種波動極大且徵收困難的所得稅。但另一方面,醫療、基礎教育、城市建設、社會保障等卻都成了地方政府的任務。加上官員績效考核側重經濟增長,地方政府官員都有推動大規模投資的動力。這使得「找錢」成為地方政府永遠的魔咒。

當然各地方都有一筆最直接的收入:土地出讓金。但房地產能炒起來,也離不開天量資金的前期投入。不論是城市基礎建設還是發展各類產業,總歸是得把開發商和買房的資金引進來才能賺到這筆錢。而一向沒有過夜錢的地方政府還是得先借債才能支付各種開發先期費用。而因為不能公開舉債,它們只能採取各種隱形債務的模式,比如通過地方城投平台或國有企業舉債,同時由地方政府擔保,這幾乎成了各地融資的標準操作。但這部分錢一方面由於名義上是以企業運作的,對其的控制和監管相當不到位。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由於各地方舉債需求強烈,同時也處於將隱性債務顯性化以便監管的目的,中國終於放開了地方債的公開發行。但彼時,各地方其實遠沒有今天這樣渴求資金,這個設置除了讓各地融資顯性化以外,並沒有特別大的意義。而地方債開始失控式膨脹的轉折點,則是在2015年。

地方債惡化之因

2015年,企圖以刺激股市刺激投資熱情,從而帶動經濟發展這一看似完美的計劃遭遇了最慘烈的失敗。這一年便以股災為人們所牢記。這是天降偉人上位以來經歷的第三嚴重的危機——剩下兩次分別是疫情爆發和魔怔防疫。這次危機讓曾執掌經濟的技術官僚們灰頭土臉,可以說是習近平成為今天這個天降偉人的重要轉折點。而中國走出這次危機採用的手段就非常簡單粗暴了:以大印錢大放水為依託,大干快上搞房地產。

2015年開始,直到新冠疫情爆發為止,中國經濟的主旋律就是五個字「漲價去庫存」。「漲價」的支柱當然是炒地皮——我以前提到過,土地壟斷對於中共政權的重要性堪比古代中華帝國的食鹽官營。而這輪炒地皮既然是來拯救岌岌可危的經濟的,那麼就不能扭扭捏捏,步子上來就得跨得大。

當然,咱們天降偉人在把這件事辦砸上,還起了一個很關鍵的作用。他老人家對市場、資本特別是「境外勢力」的資本的偏見和防範盡人皆知,又是個總認為「只要給政策,海南就能變香港」的對市場經濟規律完全無視的人。他主導的這輪大放水大建設大開發,一大突出特點就是在地域上講究雨露均沾,深圳上海可以炒地皮,貴陽昆明當然也可以。漫天的貨幣洪水如果在一二線城市,無非是把已經高不可攀的房價再往上頂一頂,讓一些市民的紙面財富增加一些,獲得一種既得利益者的虛幻錯覺。但對於欠發達的中西部地區,特別是三線以下城市,這等於是憑空給當地創造了一個產業部門,相對於當地原本貧弱的經濟,則幾乎是唯一的、占據壓倒性優勢的產業。地方政府借債搞各種豪華的基礎建設、形象工程把地皮炒上去,吸引地產商拍地開發,拿到的土地出讓金可以作為擔保,借更多的債搞更多的建設。尤其是在勞動力人口大量流出的西南地區,因為當地幾乎沒什麼像樣的能貢獻稅收的產業——比如「靠茅台養全省」的貴州,但當地大量在外打工的人手裡是有錢的。因為可以吸引在沿海務工的那些人的「僑匯」收入給地產遊戲買單,這一模式更是被發揚光大到誇張的地步。以至於出現了前面提到的那些癲狂妖冶的奇觀。當然地方政府也不都是純粹為了短期利益瞎搞,按這套模式的支持者所說,高房價帶來高額政府收入,進一步會轉化為更光鮮的城市景觀,有了這些就可以去大力吸引那些賺錢的產業。借債最瘋狂的貴州,這些年就忙於引進雲計算、大數據分析等IT產業入駐。貴陽成為習近平任期內中國發展最快的大城市,看起來也沒有白冒險。

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玩到2020年,中國各地方政府的債務餘額已經達到驚人的26萬億元人民幣。但前面這套模式只要還能玩下去,就算純靠吹牛也還能再撐一會兒。最後壓倒這一切的,還得歸功於所謂「三年新冠疫情」,當然主要是最後一年天降偉人親自部署指揮的魔怔防疫。

三年清零:最後一根稻草

「清零」的代價到底有多大?這可能會成為一個長期被爭論的話題。從直接的賬面數字看,它首先帶來了地方政府的財政崩潰。據著名財經寫手「老蠻」分析,防疫三年中國政府全口徑財政赤字增加62%,國債餘額增長59%,地方政府債務餘額增長64%,財政負擔就這樣增加了六成。

頻繁的封控打擊最狠的就是各類中小企業或是服務行業,而這些企業的稅收一般都歸地方政府,直接影響地方政府收入。而無休止的全民核酸、隔離酒店或方艙的建設維持、為封控和保供提供的人力物力,這都嚴重增加了各級地方政府的支出。大家都知道,天降偉人雖然熱愛撒幣,但要他自己支持下面跑腿的人,那他可是相當的摳門。各級政府只好求助於城投債,畢竟它名義上是城投公司作為企業借來的錢,不像其他財政資金的使用受到那麼多監管,特別適合丟到清零大業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去,導致疫情頭兩年城投債餘額翻倍暴漲。但城投債的弱點也在於它是在公開市場上募資的,銀行、保險、基金等各路金主雖然一般也有過國家背景,手裡的錢卻是別人的,不能不管不顧地亂丟。 進入2022年,地方債務開始陸續暴雷,156億規模的遵義城投債公開宣布展期二十年,且前十年只付息不還本。於是從2022年下半年開始,城投債融資規模暴跌85%。

更嚴重的是,這三年毀掉來中國人的未來預期,對地產遊戲的打擊更是釜底抽薪式的。中國年出生人口從2019年的1468萬跌到2022年的956萬,且還有加速下滑的態勢,預計2027年會降到500萬左右,與此同時退休人口以每年近千萬的速度增長。而新增居民貸款餘額在2022年出現了腰斬,表明人們面對慘澹的局面再無信心讓自己背上沉重債務去買房。這直接導致了地產行業的排隊仆街——百強地產企業里差不多一半都現金流斷裂無法償付到期債務。這又直接導致了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讓金暴跌。直接讓各級地方政府財力崩塌,無力再執行魔怔的嚴格封控要求,甚至對人民的反抗採取躺平態度,導致了清零政策的結束。

「鐵球」會砸到誰?

地方債危機首先影響到的,自然是債務負擔沉重的那些地方的政府公共服務。如果大部分的收入都拿去還債了,可想而知當地的醫療、教育開支會怎樣打折。即使是具有絕對優先權的維穩,地方財政出現問題也會直接減少其可以使用的資源,有可能會惡化當地的治安。當然了,各類體制內人口,肯定也會被要求跟政府「共克時艱」,如開頭那篇詩說的,「首先摧毀事業單位的集資建房」。

更進一步的危險,是這顆炸彈爆開以後要怎麼去填這個坑。到目前為止中國還是靠少量定向放水避免爆雷,同時搞一些展期之類操作,依然是拖字訣。拖到目標當然是找到能將債務稀釋或者一筆勾銷的時機,就像90年代巨大的銀行壞賬最後被加入WTO之後的經濟快速發展所稀釋一樣。但眼下的中國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所有人心裡都不太有底。而如果中國終於走到像很多金融系統官員已經吹過風的那樣,直接印錢搞債務貨幣化,那可能會引發不可收拾的惡性通脹,讓每一個中國人為此買單。

(全文轉自自由亞洲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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