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得歡
2024-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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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近年去日本旅遊購物性價比高。我們從墨爾本飛上海,然後赴東京做自由行。女兒駕車,一家人去山梨縣看秋天紅葉。

午間入山中湖一家餐館,為了小火鍋湯麵,等了老長時間,直到兩點多才吃上。日本人做事認真,一板一眼,再多客人,店家依然按照既定流程操作。閒坐乾等翻閱手機,我在高德地圖上發現,附近兩公里處有三島由紀夫文學館,臨時起意,飯後去看看。

三島由紀夫(1925年1月14日——1970年11月25日)出生於日本東京,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今東京大學),日本當代小說家、劇作家。他被稱為「日本傳統文學的驕子」,亦有「日本的海明威」、「當代日本的達·芬奇」之稱。為了紀念他設立了三島由紀夫文學館,並於1988年創辦了三島由紀夫獎。

正是深秋,道路兩側的高大樹木的樹葉變色,紅色、黃色、褐色,點燃了秋天的濃烈內涵,這是成熟的色彩。

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拐入林間道路,頃刻間到達目的地。紀念館周圍是一大片樹林,以高聳入雲筆挺的杉木、松樹、楓樹為主,此時層林盡染。四下靜謐。

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我想起了一個朋友曲銘的詩句:「像跨過一道門檻/世界於他從未見過/一切活的都像是死的。/廣場的另一端/參觀者比藏品更迷人。」

徜徉林間,好似脫離俗世紅塵,頓覺內心舒暢,物我兩忘。此地良辰美景可映現這兩句話: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日本人的美學觀念總帶有一些哀傷。我感到他們的觀念和中國傳統文化有太多相似,比如禪宗在日本影響深遠。我們按照指示牌,漫步在林間的文學小徑,有一些名人句碑散落其中。富安風生的句碑較多。我一個一個句碑尋看過去,發現了日本古代大名鼎鼎的詩人松尾芭蕉的名字,句碑上肯定是他寫的某段俳句,可惜我讀不懂日文。手寫體的日文看上去有我們中國書法的模樣,氣韻流轉。

林中保持着自然原生態,地面上覆蓋着腐葉軟土,似乎在我之前多少年來從無人踏足於此。這樣的林子裡,獨自漫步,呼吸草木清新,觀賞景色,怡然自得!「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一棵大樹的樹幹上釘着一隻木頭信箱。這信箱給誰用的呢?如果,我把自己寫的一首詩折在信封中投放進去,也許,過了幾十年偶然被人發現,更或者,他或她讀懂了我詩句的意思,那時我不在了。

遊客稀少。漫步中,我只看到一對似乎戀人的男女坐在園內唯一的涼亭下。紀念館周邊靜悄悄。很是喜歡這種寧靜的氛圍。眼前楓葉的血紅一派,令人情不自禁地感慨生命短暫,自然永恆。大多人在城市待久了,總是喜歡扎在人堆里,看不到人群會心慌。人是自然的產物、動物,若疏遠甚至忘記了自然會怎樣呢?

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在日本「邂逅」三島由紀夫

這座文學紀念館建築風格簡潔樸素,外牆面為灰白花崗岩色調。門首牆上的「三島由紀夫文學館」字跡完全和中文相同。紀念館裡展示了三島由紀夫的不同版本的著作,手跡原稿,還還原複製了三島由紀夫的書房。參觀的人很少,參觀的人態度莊重、文雅,不說話,或悄聲細語,符合日本人講究禮貌和秩序的民族性格。三島一生創作40部中長篇小說、20部短篇小說及18部劇本。1949年發表長篇小說《假面自白》,確立作家地位。代表作品有《虛假的告白》、《潮騷》、《春雪》等。1970年11月25日寫完《豐饒之海》第四卷《天人五衰》後自裁。他曾二度入圍諾貝爾文學獎。

在安謐的書房氛圍里,我想象着這個作家正在埋頭寫作。作家是要學會超脫的,因為他們面臨現實和理想這個永恆的無法調和的矛盾。和真正的作家比起來,我們顯得過於軟弱,做違心的事,向世俗妥協和低頭,甚至腐敗墮落,成為叛徒,走向自己曾經的信念的反面。

據介紹,三島的前期作品唯美主義色彩較濃,後期作品表現出一種可怕的藝術傾斜和顛倒。其作品浸染着日本傳統文學的美學觀,他以民族性的方式生動且深刻地揭示了人的生命的本質。這個像踐行武士道精神而自盡的作家參透了什麼?又,他眼中的美感如何體現?我家書櫥里,有森上春樹、大島健三郎、田山花袋、渡邊淳一、島崎藤樹等日本作家的書。有《枕草子》、《源氏物語》等日本古典名著,就是缺少三島由紀夫的大作。

接下去我們一家要按照計劃去參觀新倉山淺間神社,眺望富士山,晚上還要逛逛當地著名的景點,即燈光掩映下的楓葉谷,所以我們在那裡逗留時間僅半個多小時,雖然我很想多感受那裡的氛圍氣韻。

回來後,在家門附近的芒特威武列區圖書館裡,我欣喜地看到了中文版的三島由紀夫的《曉寺》。這部小說禪宗味道濃郁,就情節而言很是性感。尤其敘述男主在自家書房特意做了一個用於偷窺隔壁房間的孔眼,然後費盡心機請女主,即那個泰國公主作為賓客下榻他家。最後,他窺視到他心儀的公主和一個高貴的日本夫人在床第纏綿的場景——

「金茜一對美麗而淺黑的乳房被淋淋的汗水濡濕了。右乳被慶子的身子壓得變了形;堅挺而健美的左乳,因不停撫摩慶子小腹的左腕而高高隆起。乳頭在不停晃動的肉的圓墳上俯首假寐,汗水為赤土鮮明的圓墳增添了雨滴的光澤。……金茜的腋窩顯露出來了。由左側的乳頭再向左方,一直被臂膀遮擋着的那塊地方,那霞光夕照、薄暮冥冥的天空一般褐色的肌體上,排列着三顆極小的黑痣,猶如三顆星星曆歷在目。本多移開腦袋,正要從書架邊轉過身子。脊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本多從書架後面的牆洞邊縮回頭,身穿睡衣的梨枝帶着一副嚴峻的眼神佇立一旁,臉色蒼白得怕人。」

這描繪的確唯美、豐贍、激情。

三島由紀夫文學紀念館入口外的路口,豎立着「千秋」「萬代」兩塊石碑。作家的使命和理想是寫下流傳千秋的文字。三島的見解往往因為太過獨特而挑戰了人們傳統的認知。對他的評價也褒貶不一,支持者和反對者對待他的態度迥然不同。他在許多問題面前,不躲藏不迴避,勇於開拓,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他是好惡分明的人,不掩藏,會很直接地表現出來。比如他承認川端康成具有自己所沒有的才能。又如他對日本著名的現代作家太宰治抱有厭惡的情緒,因為太宰治習慣展現自己的弱點。

這麼有卓越才華並受到大眾關注的作家為什麼自盡?就為踐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精神嗎?為理想而獻身,以提前告別來無聲地抗議荒誕無恥的現實社會嗎?前不久在網絡上看到某雜誌採訪攝影家筱山紀信,請他說說三島由紀夫死前拍的那組照片。筱山紀信說,那是1969年的時候,當時是他(三島由紀夫)找我,要拍一個「男人之死」的主題, 具體的照片就是切腹的場景,或者在路上發生交通事故,死在街上,在船上被綁着,被鞭打至死……都由他親自出演,化妝的血畫到什麼程度,流出多少,都由他自己來定。他準備好了我就去拍。拍完幾天以後,這個人就死了,跑到自衛隊裡剖腹自殺。我覺得像劇照,整個過程就是一個劇本在走,我想要怎麼個死法。不過他真死了以後,照片的意思就變了。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組照片,有一半都公開了。這些照片更像是他的遺言, 表達他那種想死的願望,但事實跟這個正相反。

 「用一隻手去觸摸永遠,另一隻手去觸碰人生,這是不可能的。」45歲自殺的三島由紀夫的這句話讓我震動。那天,我不期然地去到了三島由紀夫文學紀念館,在紀念館周邊林間流連。楓樹血一般鮮艷,在深秋的寒意包裹下,樹上和地面的紅葉同樣濃重。在雲淡風輕的我們的日子裡,它們是那麼的奪目。對強烈追逐美好境界的作家而言,那裡真的很美,一個令世人敬重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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