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羅的海彈丸小國,何以有挑戰中共的勇氣?

二大爺
202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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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立陶宛台灣代表處正式掛牌設立。(圖片:外交部全球資訊網)

2021年11月18日,位于波羅的海岸邊的彈丸小國立陶宛,悍然宣布和台灣互設「代表處」,所謂「代表處」Representative Office」,實際上就是外交機構的另一種稱呼。這無異於事實上製造「一中一台」。

和以前台灣用錢換交情的那些太平洋島國或者中美洲窮國不一樣,僅有280萬人口、6.5萬平方公里國土的立陶宛雖然算是彈丸小國,但卻是正宗歐洲國家、歐盟成員、北約成員,根據2018年的數據,人均GDP將近2萬美元,是中國的兩倍,在世界銀行的評價體系裡面,算是「高收入經濟體」。

這麼一個濃眉大眼的富農主動倒向台灣,事態非同小可。所以中共迅速做出反應,隨即宣布將中立關係從「大使級」降到「代辦級」。這個手法中共僅僅在40年前用過一次,也是因為台灣的原因,把和荷蘭的外交關係降級。在中共的外交歷史裡面算是僅次於斷交的嚴重事態了。但立陶宛怎麼反應呢?

就在12月15日,中方正式要求立陶宛外交人員遞交證件,以正式將其身份降級的時候,立陶宛19名外交人員及家屬,以中方此舉違反《維也納外交關係公約》為由,乾脆一夜之間甩包袱走人,留下一個空蕩的大使館,不辭而別了。

這個聽起來有點搞笑的事件,代表着中國和立陶宛已經到了說斷就斷的地步。可能有人就會奇怪,一般情況下,兩國外交從衝突、拌嘴到對抗,甚至斷交都有一個漸進的過程,中美從貿易戰吵到今天還沒到人走茶涼的地步,怎麼立陶宛說變就變?這麼一個彈丸小國,何以如此有性格,它哪裡來的挑戰大國的勇氣?

事實上如果你了解立陶宛的歷史就會知道,它並不是今天才這麼有性格,它其實一直都很有性格。

位于波羅的海岸邊的立陶宛,在歐洲國家中算是立國很早的,1230年立國,而且在14世紀還一度成為當時歐洲最大的國家。由於地處歐洲地理連接的要衝,後來被強敵們夾擊,逐漸衰落。歷史上可謂多災多難,先後被德國、波蘭、俄國等輪番胖揍,一戰結束後,利用強敵都在喘息的機會,立陶宛終於擺脫俄國人一百多年的控制,得以復國並快速發展。

但不幸的是,幸福的時日很短,二戰前夕蘇俄和納粹私下劃分勢力範圍,再次入侵波羅的海三國,出兵占領立陶宛。為了讓立陶宛人臣服,斯大林下令將1.2萬立陶宛人逮捕後送往集中營關押,大量私人財產被充公,貨幣也改為蘇聯盧布,糧稅大幅上升,立陶宛軍隊改編為蘇聯紅軍第29步兵軍充當炮灰。特別是在納粹德國進攻蘇聯前夕,斯大林為了防止立陶宛人反叛,再次將1.7萬立陶宛人(大部分是各領域的精英)被流放至西伯利亞,大多數人無聲無息死在西伯利亞。

鑑於這些血淚史,立陶宛對於俄國人數百年的侵略和壓榨那真是恨之入骨,所以在納粹入侵蘇聯的時候,乾脆直接幫納粹打蘇聯,兩害相權取其輕。可想而知,等二戰結束蘇聯捲土重來,對立陶宛人那是下手極狠。

據立陶宛官方的不完全統計,在1946年至1952年期間,蘇聯當局將約15萬反抗的立陶宛游擊隊和異見者關進集中營;將至少13萬人(其中70%是婦女和兒童)強行運送到蘇聯偏遠地區的集中營或定居點,充當免費勞動力。這其中又至少有2.8萬立陶宛人最終死亡。直到1963年蘇聯政策鬆動,最終僅有6萬立陶宛人得以返回故土。

當時立陶宛全部的人口也才百餘萬,三成被整死、整殘。當然,對於蘇聯這個大監獄來說,受苦受難的不僅僅是立陶宛人。但是即便如此,受到重創的立陶宛人也沒有完全屈服!

「立陶宛自由戰士聯盟」從1944年開始,同時對抗納粹和蘇聯,這個立陶宛游擊隊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一直在鄉村地區反抗蘇聯的統治,即便在主要領導人孔修斯於1965年戰死的情況下,立陶宛游擊隊依然沒有潰散,最後一個游擊隊員米庫里斯一直堅持到1980年才因年老體衰,體力不支被蘇軍捕獲囚禁,前後堅持長達36年。

除了武裝鬥爭之外,普通立陶宛人的反抗也從來沒有停止過。1972年,19歲的學生羅馬斯·卡蘭塔自焚以抗議蘇聯統治,給立陶宛人極大震撼。1976年反蘇人士建立了赫爾辛基小組,透過外國電台宣布立陶宛獨立。1989年8月23日,為使全世界關注波羅的海國家的苦難,在立陶宛的發起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一起舉行大規模的反蘇示威——「波羅的海之路」,共有200萬人手牽手組成一個長度超過675公里的人鏈,穿越波羅的海三國,成為人類歷史上和平抗議的標誌性事件。

最終,在蘇聯崩潰前夕,立陶宛人揭竿而起,率先發難,於1990年3月11日宣布復國,成為蘇聯加盟共和國中,第一個宣布獨立的國家。隨即死而不僵的蘇聯派兵入侵,但在全世界的反對聲浪之下,歸於慘敗。在立陶宛的示範下,各加盟共和國的獨立浪潮此起彼伏,導致蘇聯解體。次年,自顧不暇的蘇聯被迫承認立陶宛獨立,這個飽經滄桑的波羅的海小國,終於擺脫了俄國人的魔爪,迎來了文明的曙光。

所以從歷史上可以看出,立陶宛國家雖小,國力也弱,骨頭卻很硬,對於強權一直都是絕不屈從,至死硬剛的姿態。

正是因為深受毒害,所以立陶宛在獨立後,對捍衛國家獨立有着深刻體會,對於來之不易的自由空氣也格外珍惜,在意識形態方面對於產自蘇俄的東西都極為排斥。它主流民意幾乎是一面倒的親西方,它2003年就加入歐盟和北約,對抗俄國。特別是2014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兼併克里米亞半島之後,針對俄羅斯的擴張企圖,以及和俄羅斯越來越近的中國,立陶宛極為警惕,開始站出來發聲。認為中俄聯合的局面正在威脅立陶宛的國家安全。

在前年白俄羅斯爆發反政府示威後,立陶宛第一個表示接納白俄的反對派。在去年右翼聯合政府上台後,立陶宛外交手腕更加強硬,明確表示要實行「價值觀外交政策」——這個詞不是新發明,美帝的拜登上台後也頻頻在使用。事實上表明了立陶宛在外交政策上緊抱美國大腿的決心。

特別是2019年8月發生的一個小事件,觸碰了立陶宛人對於自由的敏感神經。當時因為香港局勢,有部分立陶宛人在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集會聲援。同時另一部分受中共安排和指使的中國「愛國群眾」也針鋒相對舉行了聲援集會,表達「愛國立場」。結果導致雙方衝突。這恰恰犯了為了獨立奮鬥了幾百年的立陶宛人的大忌諱,立陶宛外交部副部長曼塔斯在今年8月接受媒體採訪時就表示,從那時開始,立陶宛就開始考慮轉向。

這個彈丸小國並沒有只是放嘴炮,沒人想到它是真的敢幹。從2019年開始,立陶宛開始在新疆、香港等問題上公開和中國對立;它作為成員,雖然一貫親歐,但卻帶頭拒不執行歐盟的難民政策和對華政策;今年2月,立陶宛直指俄、中是國家安全的最大威脅,隨即5月立陶宛表示已退出中歐國家17+1合作機制。立陶宛認為這個機制「製造歐洲分化」,話已經說得很絕。

隨即就是更讓人震驚的和台灣互設代表處,以及撤走全部外交人員。可以說,今年以來,立陶宛的變臉速度堪稱一個月一個樣,而且每一步都極為決絕,根本不是隨意而為,事實上更像設計好了結果之後的步步為營。

如果要探究立陶宛如此轉變的邏輯,歷史的傷疤還歷歷在目,對於大國的警惕深入骨髓;在俄羅斯屯兵烏克蘭,時刻威脅家門的情況下,歐盟未必靠得住,環顧世界唯有美國才有能力當自己的真靠山。這種情況下,在外交上向美國示好,用意識形態上的割袍斷義來表明自己的立場,無疑是最好的投名狀。

中國和立陶宛的雙邊貿易額非常少,2020年也才22.8億美元,其中18億是中國出口。所以對兩國而言這點貿易量的影響都是微乎其微,談不上需要掂量。而這點損失,實際上從別的地方又還可以加倍拿回來——比如美國就已經答應給予6億美元出口信貸,所以立陶宛並不顧忌。

實際上,在9月份,立陶宛外交部長訪美的時候,立陶宛的這種轉變就已經十分清晰。從共同的表態中,可以猜出雙方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有了美國的支持和某些承諾,可能才是立陶宛義無反顧的最大底氣。立陶宛外長甚至揚言將成為「對抗中國壓力的範本」。所以外交降級,可謂正中立陶宛下懷。

12月20日,針對中方稱立陶宛「某些勢力終將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的說法,立陶宛國會議員馬爾德基斯在推特上回懟說「Which is ironic, because that’s where communism already is.」

對於這句話,我只想說——說得漂亮。

(全文轉自作者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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