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场没认真谈过的恋爱,不需要刻骨铭心的分手。 一地鸡毛的时代,也不必写什么文采斐然的绝交书。
各位好,本来今天说好了休息,不过早上起床看了篇李承鹏写给程益中的“绝交信”,想写几个字。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种事很常见。
我曾在《写公众号为生,确实越来越难了》一文中,讲过别林斯基和果戈里当年绝交的故事:
想当初,果戈里在写《死魂灵》的时候,曾经因为对沙俄当年社会的猛烈批判赢得别林斯基的强烈共鸣。同为作家的别林斯基毫不犹豫的将果戈里推上了“文坛盟主”的高位。可是后来,果戈里的思想逐渐转变为保守、温和,他于1847年发表的《与友人书信选》比较集中地体现出了他的这一思想转变。
眼见己方阵营中最杰出的作家脱离了阵营,别林斯基无比愤怒,立即撰文予以抨击,写下著名的《致果戈里的信》,在信中,别林斯基把对当时社会的愤懑也喻于其中,公开、激烈地抨击了果戈理的“变节”行为。
此后,直到别林斯基逝世为止,他一直痛骂果戈里的“叛变”,两个人交恶成了俄国文学史上的一场著名的大裂变。自普希金时代以来形成的知识分子“共同体”破碎了,“西方派”“民粹派”从此开始各走各路。
别林斯基与果戈里的交恶,表面上看似乎是“文人相轻”。但其实是那个时代俄罗斯文人们的无奈使然。
当时的俄罗斯知识分子喜欢呼吁社会的变革,但当呼吁了半天,社会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方向行进,于是他们焦躁。有些人转变了思想、学会妥协,甚至心悦诚服的被自己的妥协所说服。而另一部分人则会用猛烈批判他们旧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坚守。
这种绝交并不仅仅是在19世纪的俄罗斯才出现过的,西晋时代的中国有更让我们熟悉的类似情节,山涛与嵇康当年同是竹林七贤,关系好的不得了,可人过中年,山涛还是选择去做了官,并要拉嵇康一起下水。于是嵇康就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通篇就传达了一个意思,你要苟且,你要妥协,你便苟且便妥协去好了,不要跟我再攀交情,咱俩从此不是一路人。
嵇康的这篇文字,表面看是愤怒,但细读之下,满纸写的也是无奈。
时代是一辆车,我们每个人都是推车者,可当那车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时候,原本同心协力的人们之间就会分化、争吵,吵着吵着大家发现——原来我们本就想把车推到截然不同的方向上去。
别林斯基骂了果戈里之后,俄罗斯文学黄金时代开始逐渐式微,嵇康骂了山巨源,建安风骨也日益远去。很多年以后人们再行回望,发现这些大咖交恶事件中翻掉的不仅仅是友谊的小船,还有一个时代一群人的共识,以及他们对未来共同的期望。
而一个能诞生伟大思想和作品的年代,一定是有共识、有期望的。所以这种“绝交信”。往往是一个文学时代的落幕的标志。
但19世纪的俄罗斯和建安时代的中国,是先有好作品、后有绝交书的。这样的绝交,好歹有悲壮的意味在里面——文人们在与他们的黄金时代作别。
而真正的寂寞,是那些连好作品都还没机会出现,人们却已经开始割席断交、割袍断义……若干年后,人们再行回望,会发现那段日子留给我们的,只有一地鸡毛。没有什么可以追忆的。
甚至,连那些绝交信,也会被遗忘,这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这样的绝交信,写来写去,其实写了个寂寞。
休更中,就简单说这么多吧。祝各位晚安。
(全文转自微信公众号海边的西塞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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