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命換錢是否正當

新年伊始，國內社交平台的熱搜議題似乎執意要戳破習近平努力營造的小康夢。就在2021年新年鐘聲敲響後不久，一名就職於拼多多的二十三歲新疆籍女員工深夜加班後倒地猝死，消息傳出後，知乎熱門問題隨即發問：「如何看待網傳拼多多員工加班猝死一事？拼多多需要承擔哪些責任？」，拼多多的官方回復是：「你們看看底層的人民，哪一個不是用命換錢，我一直不以為是資本的問題，而是這個社會的問題。這是一個用命拼的時代，你可以選擇安逸的日子，但你就要選擇安逸帶來的後果。人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努力的，我們都可以。」

正是這段文字在社交平台引爆關於「用命換錢是否正當「的大討論。伴隨着討論，網民們紛紛在朋友圈曬出底層民眾在習近平小康美景中用命換錢的現實場景。 

比如一位網友發朋友圈說：「今晚去廣州天河體育中心散步，又見到那些露宿街頭的人。原以為他們是騎行者，住不起旅館，在此湊合。聊天得知，是從北方來此打工者。問他們打什麼工，回答是夜裡十一點以後幫人搬運東西。問為什麼不早點去，回答是有城管搶三輪車並打人，有時還搶錢。十一點以後城管都下班了，才比較安全。然後他們大罵城管比土匪還壞。問他們吃飯怎麼解決，回答是用酒精爐自己做點。怎麼洗澡？他們指了指不遠處的自來水管。今晚親見廣州的露宿街頭者，大冬天在寒風中用澆花的自來水洗身。」 

另有網友發帖說：「很多人問我對「拼多多」女孩之死怎麼看？一言以蔽之：有錢任性的人很多，無錢認命的人更多。 事實上，「拼多多」女孩是中國大多數老百姓的生存狀態。我們拼不起爹只有拼命！上至996的碼農，中到四處奔波的新聞民工，下到送快餐的騎手，我們每個人都在為生存而打拼，男女老少，概莫能外。最近，帝都順義幾個中招新冠的底層民眾的生活軌跡，就證明了這一點。為了生存，他們已經拼盡全力了！ 西哲帕斯卡說：「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這根葦草，一場水災，一場火災都足以致它死命。但是，即便如此，也要做一根有思想的蘆葦！我們的全部尊嚴就在於思想。 

今日小寒，讓我們像關注自己一樣，關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草！遇到路邊擺攤賣菜的老人，買一把；遇到寒風中發傳單的小孩，接過來，讓他們在寒天中少站一會；遇到送餐遲到的騎手，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給差評，你的一個差評就可能砸了人家的飯碗！要知道，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是官二代富二代！」 

一篇題為《勞動致富但致死》的網文這樣寫道：對於拼多多官方賬號的回答我是贊同的，隨便看看前幾天北京疫情的流調，看看那些深夜還在做文案24小時隨時待命的小白領，你就知道這確實是一個用命換錢的時代，但這不是資本的問題，而是社會的問題。 

我們都知道這兩年美國一直跟中國打貿易戰，為什麼要打貿易戰，根本原因就是為了拒絕不公平競爭，為美國企業和工人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讓他們每一個願意自食其力的人都能通過勞動致富。而我們這些年在國際市場的優勢，說到底不過是像拼多多員工深夜無常加班一樣的低入權優勢，即廉價勞動力優勢，而廉價勞動力的本質就是勞動不能致富，哪怕你再怎麼拼命，也不過是維持基本生活而已。即便如此，隨着疫情肆虐，各地防控措施的一刀切，很多企業沒能扛過封城期間經濟停滯的76天就倒下了，更多企業在一刀切的防控中艱難求生。而企業艱難的直接後果就是員工艱難，很多員工被末位淘汰了，近千萬的大學生畢業就面臨失業，更多員工像拼多多員工一樣深夜加班拼命工作，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倒在工位上。 

其實面對激增的失業率和艱難求生的中小企業，國家完全可以通過提高居民保障來解決消費的後顧之憂，可以定向扶持中小企業，可以改善營商環境，留住更多優秀企業和崗位。可是每一次發生衝突的時候，我們都戰狼思維掛帥，一定要「奉陪到底」，結果隨着營商環境的惡化，越來越多像明基、甲骨文、三星這樣的優秀企業一個接一個的撤離了，就連很多民企都連人帶設備搬到越南去了。其實奉陪到底大打出手的後果早就顯現，比如上半年風風火火的地攤經濟，比如後來熱議的內卷化，比如馬雲天天掛在嘴邊的996是福報，比如媒體天天鼓勵大學生去農村創業，比如現在拼多多員工的加班猝死…… 

一篇題為《中國欲融入世界，請勿與「雙休」脫鈎》的網文這樣寫道：「網絡上面很早就有這個段子：「1994年前後，中美入世談判最艱難的時刻，美方突然向中方提出：在全世界都實行雙休日的今天，中國必須尊重人權，也給中國人雙休日，並把這一項作為入世條件之一。 於是1995年5月1日後，中國開始實行雙休日工作制。二十五年來，我們充分享受了與世界接軌的紅利，快速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我們的工業、農業、科技、教育、醫療和世界發生着越來越多的密切聯繫。在當前局面下讓我們與世界脫鈎是一個難以想象的災難性命題，但我們卻在有一個方面與世界漸行漸遠……那就是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不再給勞動者雙休及每周工作40小時的待遇。 

2020年12月29日凌晨1:30，烏魯木齊拼多多的多多買菜事業部員工，23 歲的女孩兒張某在下班路上突然倒地，經搶救無效去世。 

多多買菜業務是拼多多內部孵化的新興業務，主打「次日達」配送，業務範圍覆蓋多個二三線城市。 可能圈外人還不太了解多多買菜的情況，業內人士「科普」說: 這位女孩兒所處的多多買菜業務線，實行的是硬核奮鬥模式。即13天休1天…..每天工作時間不得低於10小時，每個月硬性要求工作時間不低於300小時。這種要求當時已經在互聯網圈炸圈了，如果說「996」是沒人性，恐怕拼多多的硬核奮鬥模式，連獸性也沒了吧….. 

事發後拼多多光速地與死者家屬達成了「和解」並火化屍體，病理檢查都沒要。一位西安郵電大學的本科畢業生在拼多多的賣菜崗位上就這麼無聲無息犧牲了，但作為一個公共事件，輿論肯定不會那麼快就忘記。於是，1月4日，拼多多知乎官方賬號上的那番話，將公司送到了火山口上。作為官方表態，這番話當然是臭不可聞，事後也找到頂鍋的臨時工。但這番話之所言大致不虛：底層的人民，確實很多都在用命換錢。但這是個社會問題，也是資本的問題。互聯網公司員工加班多是人所共知的，已經普遍形成「996工作制」。兩年前互聯網上曾對「996」和馬雲的「福報理論」有過聲討，但這一問題並未得到解決，一方面互聯網公司之間競爭激烈。另一方面，勞動部門對勞動法的實施沒有強制力度，甚至放任不管。勞動者因此毫無維護自己不加班或少加班權利的底氣，最後只能無奈地將個人維權轉向了加班需要給加班費這一底線上。互聯網公司也因此視加班為理所當然，至少他們給錢；互聯網行業如此，其他行業企業和一些地方政府機構領導也開始將加班視為正常，連錢都不給的大有人在。有的管理者還會帶着驕傲的口吻，講述他們的部門是如何「5+2、白+黑」的。 

中國製造業從來不缺血汗工廠。中國勞工的人權保護狀況在世界上的排名並不那麼好也是事實。這些年來，我們對勞工的保護不僅沒有進步，部分行業反而有惡化的傾向。作為美國上市公司的拼多多，此次員工猝死事件的輿論風暴一旦在政治正確、重視人權的國際資本市場引起蝴蝶效應，對於拼多多來說那將是不可承受之重。這也是他們急急忙忙與死者家屬「和解」的原因。 

其實如果美國資本市場對中國上市企業統一做出具體的勞工權益規定，要求落實勞工雙休和每周40小時工作時長，可以預計中國的互聯網公司及其他在美國上市的企業必然會忙不迭地全單照辦。

加強勞工權益保護是世界大趨勢，是世界各國政府都越來越重視的問題。中國經濟越發展，人均GDP越高，世界對中國勞工權益的保障要求也會更高。長久以來勞工權益一直是國際社會關注中國的一個重要指標，隨着中國經濟的崛起，勞工權益已經是世界各國與中國開展深度經濟合作經常提到的前提條件。「996」、「5+2」、「白+黑」這些侵犯和漠視勞工權益的工作制度必將越來越被文明社會所鄙棄。如果我們真想融入這個世界，請勿與「雙休」脫鈎，在保護勞工權益問題上不主動與世界接軌，那麼我們始終都是國際社會中的一個異類，隨時有可能被世界拋棄。」

（全文轉自法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