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性騷擾只能靠網絡,是社會系統的失能

艾大荀
2024-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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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朋友圈,被一條消息刷了屏。

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原黨委書記兼副院長、博士生導師王貴元教授被一名在讀博士生指控強制猥褻。據該博士生稱,她拒絕與王貴元發生性關係後,王貴元對其進行打擊報復,以畢業為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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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條消息,我感受到深深的無力。

想起來我某一次接受採訪,採訪者覺得,國內的性別工作已經做得夠好了。

我:「夠好了?如果一個女性遭到性騷擾,她要怎麼維護自己的權利?」

她:「她可以通過微博曝光啊。」

我:「在一個保護受害者權益的社會,受害者根本不需要在公眾面前展示自己的傷疤。

當微博變成了受害者求助的唯一途徑,恰恰說明了社會系統的失能。」

01 高校反性騷擾制度的現狀

高校反性騷擾並不是一個「新鮮」的議題。2018年的「陳小武」事件(同樣是博士生導師對學生的性騷擾)之後,全國六十多所高校的同學都曾致信自己的母校要求建立反性騷擾制度,我也曾是該運動中的一員。

這些年的進步是,2020年通過的《民法典》中規定,「機關、企業、學校等單位應當採取合理的預防、受理投訴、調查處置等措施,防止和制止利用職權、從屬關係等實施性騷擾」。新《婦女權益保障法》針對廣義性騷擾、校園性騷擾和職場性騷擾做出了規定。

但,這些之後,現狀如何呢?

我引用一條2020年7月的微博吧。小組【一些力量】致電全國多所211大學的招生辦,詢問反性騷擾制度建立情況。接通的55通電話中,得到的答覆大部分是:

「我們學校師德好,沒有性騷擾」 

「這個主要靠學生自我保護」 

「校內安保措施做得好,很安全」

明確有反性騷擾培訓教育、申訴渠道或調查處理機制的學校為零,許多工作人員也不認為學校有這些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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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我還搜到一篇文章。一位同學經歷了兩次性騷擾,騷擾者分別來自中國人民大學和喬治城大學法律中心。每一次她都選擇通過學校的流程維護自己的權益,結果是:

人大基本沒有任何反應,喬治城大學按照流程為其處理。

雖然從我自己的經驗來看,即使是在相關制度健全的海外高校,性騷擾相關事件的處理,也會受到流程漫長、證據不足等相關因素的制約,結果可能依舊不盡如人意。

但,最起碼得先有這個制度。

02 報警會遇到什麼困難

高校的反性騷擾制度之外,還要依靠司法制度對加害者進行進一步懲戒。

但從受害者報警流程的角度,會發現,他們依舊面臨着層層阻礙。****

1. 缺乏相關的證據

由於性騷擾發生的隱蔽性,很多性騷擾行為發生時,受害者並沒有辦法保留相關的證據。

證據包括:監控、體液、第三人的目擊等。如果侵害行為發生在無監控的密閉空間、未留存體液、無第三人在場,受害者面臨着極大的舉證困難。大家可以想想,這樣的情況有多麼的常見。

2. 二次傷害

由於要回憶、複述自己受到傷害的情景,許多受害者不願意、甚至不敢進行報案。而部分基層派出所民警由於未受過相關的訓練,其提問方式也很容易對當事人造成二次傷害。

實際上,無論在哪個國家和地區,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相關社會力量的輔助性工作、針對性暴力事件的處理流程的相應調整都尤為重要。

比如,香港公益機構風雨蘭的網頁中,會提前寫明報警可能遭遇的情況和注意事項,幫助當事人判斷自己是否要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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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公益機構風雨蘭對於性侵害受害者的報警指引

此外,在香港/台灣等地區,受害者可尋求專業社工機構等陪同到醫院/警局完成醫療/司法程序。台灣亦設有「婦幼警察隊」,由女警察專門跟進相關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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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平等機會委員會的反性騷擾資源平台

而我們這裡,無論是社工資源還是民警辦理性暴力相關案件的情況(比如,受害者遭遇什麼樣的行為才會得到立案),都極大取決於地區和個體。

3. 即使完成法律程序,贏得訴訟

即使受害人克服心理障礙,保留所有證據並且贏得司法上的勝利,她能夠獲得什麼?

有時候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比如「明星社工」劉猛性騷擾案,成都市武侯區法院認定其構成性騷擾,並判令其向受害者賠禮道歉。

結果,受害人經歷了860天的煎熬,兩次離職;劉猛還能到處當專家給別人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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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社會公益機構的支持

上文也提到,在香港、台灣等地,受害者可以尋求社工幫助陪同其到警局、醫院等進行相關程序。公益機構亦會向當事人提供法律諮詢/心理諮詢等服務。

而我們這裡呢?

我曾經寫過一篇匯總文章,匯總了國內在做性別暴力相關支持工作的公益機構。

但是,這些機構中,能夠陪同受害者報警的,幾乎沒有;而這些僅有的機構應付全國的巨大需求,完全是超負荷運轉。而我們許多受害者在受到傷害的時候,也根本不知道這些機構的存在,更何談尋求幫助。

而這些機構中工作人員的專業水平呢?我自己的觀察來看,大多數從事相關工作的人員還是極其依靠機構中工作範式的規定和其他人的經驗傳授;而一個標準的專業工作流程,並不存在。

04 我們還能做什麼

那說了這麼多,我們還能做什麼?繼續習得性無助嗎?

在相關制度的建立還不完善,社會支持系統尚為薄弱的時候,希望大家能夠補齊社會支持這一環。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一些小事托舉其他人。

1. 傳播相關求助途徑

這篇文章里,我匯總了國內比較專業的做性暴力援助的相關公益機構。她們會為受害者提供較為專業的支持及法律援助,希望這些途徑能夠讓更多人知道。

如果你或孩子遭遇了家暴/性暴力,這些機構可以幫助你

2. 如果當事人在身邊

你可能會覺得壓力很大,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

其實說起來都很簡單,但需要大家真的開始去做:

傾聽,支持,觀察,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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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內容來自繪本《這不是沒關係》

3. 督促你的所在單位/高校建立反性騷擾制度

查詢你的所在單位/高校是否有建立相關制度,過往是否有相關性騷擾事件發生。

如果沒有,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督促他們。如果你擔任HR或者管理相關工作,更加建議你推動相關制度的建立。

制度的細節及範本可以參考:

4. 不放棄對相關事件的關注

作為行動者,以及女性議題的關注者,我發現,其實大家很容易對這些事件感到疲憊。尤其是當看到,一次又一次的憤怒和抗爭過後,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改變。當太多的同類型事件發生之後,好像大家已經脫敏了。

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夠保持關注,保持憤怒。越是現狀沒有改變,越是要繼續質問,怎麼會這樣?相關的社會支持系統為何不在場,為什麼需要一名又一名受害者在聚光燈下撕開自己的傷疤才能受到關注。

在這次事件中,舉報王貴元的博士生的講述相當理性克制,甚至製作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視頻展示相關證據和事件經過。但是,每個受害者都有這樣的講述/保留證據/製作視頻/傳播事件的能力嗎?

我們不應該期待一個受害者十八項全能全然證明自己的無辜。我們應該,努力讓每一名受害者都能受到托舉。

而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個社會支持系統里的一環。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艾大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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