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的戰火引發的輿論戰愈演愈烈,美國國會議員再次呼籲全面禁用抖音海外版TikTok,理由是中國公司出品的這款視頻分享應用的算法可能助長了反以色列內容的傳播,影響着美國年輕一代對以哈戰爭的看法。他們指責北京可能是美國社會中反猶信息泛濫的幕後推手。但也有分析人士認為,美國年輕世代藉由TikTok表達對巴勒斯坦人的支持,不應成為禁用TikTok的理由。
美國議員再呼籲禁用TikTok
美國國會共和黨參議員喬什·霍利(Josh Hawley)11月7日致函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Janet Hawley),敦促行政當局將包括TikTok在內的所有北京字節跳動公司在美國市場推出的應用程序(app)下架。
霍利在信中說,TikTok具備「徹底扭曲」美國年輕人世界觀的能力,美國年輕一代在以色列與哈馬斯的衝突上所表達的意見正在驗證這一點。
以色列為回應10月7日哈馬斯對以色列無辜平民發動大規模襲擊,對加沙地區進行的清剿哈馬斯的行動,國際社交媒體上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的輿論聲援陷入兩極化。
但是,在美國年輕人中,對巴勒斯坦人的同情似乎已經成為主流意見。哈佛大學美國政治研究中心(Harvard CAPS)與哈里斯民意調查(Harris Poll)10月20日公布的一份民調結果顯示,在年齡在18到24歲的群體中,超半數(51%)的美國受訪者認為,因為巴勒斯坦人處於不幸境遇,哈馬斯殺害1200多名(聯合國的最新數據顯示,約1400名以色列人被殺害)以色列平民是正當的,49%的受訪者認為哈馬斯的行為不當。與之相比,美國公眾的總體意見中,只有24%的民眾認為哈馬斯對以色列平民的殺戮是正當的。
這份調查是在10月18日至19日做出的。參議員霍利的信函援引「分析人士」的話說,「這種差異可以歸因於TikTok上普遍存在的反以色列內容」。霍利進一步強調:「至關重要的是,這種差異符合中國政府的外交政策偏好。」
此前,美國國會眾議院美國與中共戰略競爭特設委員會主席、共和黨眾議員麥克·加拉格爾(Mike Gallagher)眾議員也在網絡媒體The Free Press撰文,發出類似的呼籲。加拉格爾在文章中說:「中共可以通過調整TikTok算法審查信息,並在各種問題上影響所有年齡段的美國人。它可以決定他們對事件真相的認知,以及他們從國際時事中得出的結論。」
TikTok是否充斥反猶信息?
美國國會議員此番藉由TikTok在以哈衝突問題上的信息傳播不對稱,再次發出禁止TikTok呼籲,起源於科技產業風險投資家、Tinder公司前產品部副總裁小傑夫·莫里斯(Jeff Morris Jr)10月26日在X平台上發表的一長串分析。
莫里斯在分析中說,TikTok上有關支持巴勒斯坦的主題標籤(hashtag)瀏覽量高達30億,相比之下,支持以色列的主題標籤瀏覽量只有2億。
他說,由於目前TikTok上的輿論非常反以色列,TikTok的內容激勵機制鼓勵支持這種輿論導向的創作,因為製作反以色列的視頻有助於創作者增加他們的訂閱量。
一些猶太裔視頻創作者的體驗似乎印證了莫里斯對TikTok上反猶內容泛濫的數據分析結論。40多名猶太裔文化界名人和TikTok創作者11月1日發表公開信,呼籲TikTok處理該平台上的反猶言論和威脅言辭。他們還呼籲TikTok的內容審查應該做到公平化。
公開信說,TikTok的算法鼓勵暴力言辭,同時壓制猶太裔創作者的內容推廣。信中說,猶太裔創作者在TikTok關於以色列平民所受暴行的內容往往立刻遭到刪除,創作者受到反猶太主義言論的轟炸。他們說,TikTok的分析數據顯示,一些知名的猶太創作者在發布有關以色列的視頻時,在粉絲中的參與度(engagement)竟不到1%。
TikTok否認推送反猶內容,專家稱站不住腳
哈馬斯被美國政府列為恐怖主義組織。根據TikTok的安全與文明規則,TikTok禁止「暴力和仇恨組織或個人」出現在該平台上,其中包括暴力極端分子、暴力犯罪組織、暴力政治組織、仇恨組織和從事大規模暴力活動的個人。
截至發稿前,TikTok沒有回覆美國之音發出的置評請求。但是在11月2日的一份聲明中,TikTok美國公司表示,那些指稱TikTok向美國用戶推廣「支持巴勒斯坦」內容多於「支持以色列」內容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
TikTok表示,自以色列-哈馬斯戰爭開始以來,已經刪除了衝突地區超過92.5萬個違反TikTok有關暴力、仇恨言論、錯誤信息和恐怖主義的規定的視頻,其中包括宣傳哈馬斯的內容。但TikTok沒有說明支持哈馬斯內容占所有被刪視頻的比重。
TikTok辯稱,自10月7日以來,在美國市場,「與以色列站在一起」(#standwithisrael)主題標籤的瀏覽量是「與巴勒斯坦站在一起」標籤(#standwithpalestine)的1.5倍:瀏覽量分別為4630萬和2940萬。
不過,分析人士指出,TikTok這樣對比兩個標籤是在誤導公眾,因為這一標籤選取的是支持巴勒斯坦人一方瀏覽量較小的一個主題標籤與支持以色列一方最多的主題標籤。
數據分析平台Kaggle共同創建人和前CEO安東尼·歌德布盧姆(Anthony Goldbloom)是指出TikTok避重就輕的分析人士之一。他與美國之音分享的的一組數據顯示,TikTok上有關支持巴勒斯坦人的最熱門的主題標籤並非「與巴勒斯坦站在一起」,實際上是「自由巴勒斯坦」(#freepalestine);支持以色列最熱門的標籤是「與以色列站在一起」(#standwithisrael)。數據顯示,在過去30天,前者在美國18至24歲用戶中的瀏覽量為4.47億次,後者僅為1650萬。
美國大數據研究公司Palantir Technologies的CEO高級顧問雅各布·赫爾伯格(Jacob Helberg)對美國之音說:「這種差距顯然是完全不正常的,是人為扭曲的結果,可能是算法造成的。」
歌德布盧姆通過短信對美國之音說,TikTok有技術能力和實力,讓該平台上的有關以哈衝突的討論更公平。一些做法包括:對有關以哈衝突的視頻的事件和地點信息進行驗證,在用戶大量瀏覽此類視頻時注入主流媒體的報道內容;此外,TikTok還應針對以哈衝突專門訓練能識別特定仇恨言論的數據模型,並對可能的仇恨信息和不實信息加強人工審查。
北京借TikTok在以哈問題上對美國青年政治洗腦?
專家說,TikTok等社媒平台都是依照其各自目的去決定推廣哪些內容、壓制哪些內容。赫爾伯格說,TikTok的算法正在主動地向美國年輕人推廣支持巴勒斯坦人和支持哈馬斯的內容。
赫爾伯格是美國跨黨派機構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USCC)的委員。他對美國之音說:「我們正在目睹是,一家中國擁有的公司正在向美國受眾推銷(美國的)外國對手的審查做法和審查規定。」
他解釋說:「每一個社交媒體的信息流,就其核心而言都是排名系統,它決定了什麼排名靠前,什麼排名靠後,哪些內容被推送給了用戶。」
他說,決定內容排名的成千上萬的指標被分配了不同的權重。「將所有這些指標組成在一起的公式歸根結底,是判斷該公司希望如何劃分優先級、用戶看到什麼內容以及公司的目標。」
他說:」在美國,目標很簡單,美國公司的目標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廣告收入。在中國,現實很簡單,法律規定公司具有雙重任務,既要賺錢,又要推進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議程,按中國法律的措辭,就是促進社會主義價值觀。」
自哈馬斯10月7日對以色列發動大規模襲擊以來,中國政府表面中立,但一直拒絕對哈馬斯進行直接譴責,同時放任中國社交媒體上反猶言論的泛濫。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顯示,在以哈衝突問題上,中國政府和北京字節跳動公司是否干預了TikTok美國在運營時的審查走向;但在其他議題上,有關中國政府藉由字節跳動將審查之手伸到海外的報道屢見不鮮。
英國《衛報》此前報道說,字節跳動公司對TikTok發布過一份審查指南,要求TikTok對天安門、西藏獨立和法輪功等議題進行審查。美國國務院今年發布報告說,字節跳動公司試圖封鎖中國政府的批評者使用該公司的所有平台,封鎖對象可能包括中國以外的人士。報告說,截至2020年底,字節跳動定期更新黑名單,名單上的人員可能被屏蔽或限制使用包括TikTok在內的所有字節跳動平台。
在一些分析人士看來,中國在以哈衝突中的立場勢必影響了TikTok北京母公司的內容審查。熟悉中國商業環境的美國哈里斯-斯利沃夫斯基(Harris Sliwoski)律師事務所合伙人丹·哈里斯(Dan Harris)對美國之音說:「中共只需要做的就是敲開TikTok在北京的大門,提出建議。但現實是,他們甚至不必這麼做,因為中國的每一家出版商都知道他們需要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TikTok也是如此。」
穆斯林維權人士:支持巴勒斯坦人不是犯罪
不過,也有分析認為,美國年輕一代在以巴問題上往往傾向於同情巴方,而TikTok的美國用戶又以年輕人為主,TikTok上對巴勒斯坦人的支持聲浪高於對以色列的支持,可能只是反應了年輕用戶的普遍意見。
《華盛頓郵報》援引支持巴勒斯坦人的媒體從業者諾兒·塔格利(Noor Tagouri)的話說,年輕一代並沒有被TikTok洗腦。她說:「人們只是在目睹所發生的情況,選擇與人性和生命站在一道。」
美國穆斯林維權人士說,美國政客以TikTok縱容反以色列內容為由而建議將其下架,這樣的說法是虛偽的。
美國伊斯蘭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American-Islamic Relations,簡稱CAIR)副執行主任愛德華·艾哈邁德·米切爾(Edward Ahmed Mitchell)對美國之音說,年輕人使用TikTok來了解和表達對巴勒斯坦民眾人權的支持,不能用作政客試圖禁用TikTok的理由。
米切爾說:「對TikTok與中國的關係感到擔憂,這有正當理由。但支持巴勒斯坦的內容出現在Tik Tok上並不是擔心或禁止該平台的理由。表達對巴勒斯坦人權的支持並不是犯罪。」
他說:「有許多社交媒體平台實際上壓制了支持巴勒斯坦人權的內容。然而,我沒有聽到任何參議員呼籲禁止這些平台。所以我覺得這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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