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若取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將如何影響中國經濟？

美國國會下屬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USCC)星期二(11月19日)在其年度報告中首次正式建議美國國會應當取消中國的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Permanent normal trade relations, PNTR)。幾天前，國會眾議院中國共產黨問題特設委員會主席約翰·穆勒納爾(John Moolenaar)推出法案，同樣要求正式終止中國的PNTR地位。美國國會真的會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嗎？如果得到通過，這將如何影響中國業已陷入困境的經濟？

USCC在其年度報告中說，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讓中國在竊取知識產權以及操縱市場的情況下，獲得與美國盟友同等的貿易待遇。」穆勒納爾說，取消這項待遇將「保護我們的國家安全，支持供應鏈韌性，並將製造業工作崗位帶回美國和我們的盟友。」

今年9月，參議院也有議員推出了類似法案。關鍵發起人之一是被當選總統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提名為國務卿人選的，來自佛羅里達州的參議員馬可·魯比奧(Marco Rubio)。

兩項議案都包括具體措辭，要對從中國進口的範圍廣泛的產品徵收100%關稅，包括消費電子產品、機床、太陽能設備，等等。

什麼PNTR？美國國會真的會通過嗎？

「永久性正常貿易關係」，前身為「最惠國待遇」。在國際經濟中，這意味着一個國家給予另一個國家非歧視性的貿易政策，即一個國家向其所有貿易夥伴提供相同的稅率以及進口配額等等。

在1979年美中建交之後，美國政府曾逐年審議中國的正常貿易關係。2000年，美國國會投票給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為中國隨後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鋪平了道路。

這意味着美國不必逐年審議與中國的貿易關係，美中之間享受最優惠的關稅，進口配額，免去一些檢查等等。此後，美中兩國的貿易額大增。中國海關的數據顯示，2000年到2024年間，中國對美出口額從約500億美元增至約5000億美元，翻了10倍。

在美國對中國開放市場的同時，越來越多的貿易專家認為中國通過不公平的貿易行為，使用出口補貼、貿易壁壘、監管優惠等為中國企業提供競爭優勢，使外國競爭對手在其市場中處於不利地位。

喬治梅森大學莫卡特斯中心研究員、美國優先政策研究所(America First Policy Institute, AFPI)的高級顧問鍾偉峰認為，自從加入WTO以來，中國的不公平貿易行為數不勝數，而華盛頓此前一直沒有對這些不當行為作出回應。

「華盛頓決策者現在正在考慮取消中國多年來一直享有和濫用的特權，這是一個好消息。激勵措施很重要，中國作為世界主要經濟強國應該感受到這一點。」他告訴美國之音。

美國與世界大多數國家都維持着正常貿易關係。如果美國真的取消了中國的PNTR地位，中國商品將面臨更高的關稅，其貿易地位將降至與朝鮮、古巴、俄羅斯等國家的水平。

根據世界貿易組織的規定，如果有國家安全考量，美國可以取消一個國家的貿易優惠政策。現任總統喬·拜登(Joe Biden)就使用這個特例，在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取消了與俄羅斯的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

在美中經濟與安全審議委員會推薦取消中國PNTR地位之後，中國官方的《環球時報》在一篇文章中援引中國世界貿易組織研究會副會長霍建國的話說，中國的PNTR地位「不會輕易終止，否則美國經濟無法承受，全球經濟也會因此陷入動盪中。」他預測，這將是新政府與中國進行經談判的新籌碼。

然而，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國際商務研究主任威廉·芮恩施(William Reinsch)告訴美國之音，隨着明年年初參眾兩院以及白宮都由共和黨控制，明年取消中國PNTR地位的可能性非常高。

對中國經濟的可能影響

中國國有證券公司申萬宏源在10月底發表了一項研究，探究了取消「最惠國待遇」，也即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對中國的影響。

「若美國取消中國最惠國待遇，美國非最惠國關稅平均稅率為42%，疊加301框架下約20%的關稅，對華平均關稅將升至60%以上。」申萬宏源證券首席經濟學家趙偉寫道。

目前，美國最惠國關稅稅率平均約為2.2%，然而實際上，中國出口至美國的商品總額中，有48%的產品已經實質上不再享受「最惠國待遇」稅率。

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9月的一份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6月，美國從中國進口產品的平均關稅稅率約為19.3%，而這個數字在2018年初為2.3%。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芮恩施，鑑於上述原因，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認為「象徵意義大於實質意義」，而且這麼做可能意味着美國違反了世界貿易組織的規定。不過，他認為，真正會給中國帶來影響的做法是在美國的《協調關稅表》(Harmonized Tariff Schedule)中特別為中國創建第三欄，對中國產品施加專門關稅。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所有產品的關稅都非常高，那雙方經濟真的可能會脫鈎。」芮恩施說，已經有人建議這麼做。

芮恩施解釋說，美國的《協調關稅表》第一欄適用於享受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的WTO成員國，第二欄則是沒有該地位的國家。取消PNTR，意味着中國的關稅將從第一欄變為第二欄，但並不是每一個產品的稅率都將有所提高。

中國證券公司申萬宏源的分析指出，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後，機械設備及零件、車輛機器零附件、集成電路半導體，以及礦物與金屬及製品這些主要出口商品的關稅都將大幅提高。

美國優先政策研究所的高級顧問鍾偉峰告訴美國之音，美國是中國最大的貿易夥伴，失去美國市場的優惠准入無疑對中國經濟造成重大打擊。

「當中國國內經濟朝着錯誤的方向發展，並且相比之下，現在出口成為更重要的增長引擎時，(取消PNTR)的影響可能會更大。」他說。

新冠病毒疫情後，中國內需持續疲軟，經濟支柱產業房地產市場持續低迷，拖累了中國經濟的增長。不過，對外貿易近幾個月來一直是中國經濟增長中罕見的亮點。因此，外貿對支撐中國經濟增長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中國可能的應對措施

中國商務部副部長王受文11月22日表示，他期待與美方開展「積極的對話」，拓展合作領域、管控分歧，推動雙邊經貿關係平穩。前一天，商務部出台「關於促進外貿穩定增長的若干政策措施」文件，宣稱要「指導和幫助企業積極應對國外不合理貿易限制」。

芮恩施說，一旦美國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中國首先可以做的就是讓人民幣貶值。「這將使得他們對美國的出口更便宜，從而抵消一部分關稅產生的影響。」他告訴美國之音。

除此之外，他認為可能的報復措施包括立即停止購買美國小麥、玉米和大豆等農產品。中國也有可能對關鍵礦物進行出口管制，以證明其在國際供應鏈中的重要地位。

美國優先政策研究所的鐘偉峰認為，一旦美國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預期中國將更加依賴經濟自給自足。

「自從美國對中國實施強有力的半導體出口管制以來，這一趨勢就一直存在。當中國經濟看到(外國的)大門關閉時，它很可能會進一步轉向內向型。如果擔心美國對進口產品徵收更高的關稅，中國可能會更多地採取規避措施，比如在進入美國市場之前通過第三國轉運。」他說。

在美國經濟方面，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分析報告，一旦取消中國的PNTR地位，美國的通脹率也將上升，農業、耐用品製造業和採礦業受到的打擊最大。美國股市價格將下跌，美中貿易赤字將進一步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