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春晚舞台創造無數經典的相聲節目,今年只剩半個節目的份額了。是的,相聲已經淪落到必須跟魔術拼桌才能登上春晚舞台的程度。
明年?明年估計就沒有相聲什麼事兒啦……
相聲作為一種曲藝形式,曾經是走在時代最先鋒的,其生命力來源於兩個字:
一個是新,一個是辣。
起源於天橋賣藝和沿街乞討的相聲,最早吸引觀眾靠的就是收集八方奇聞異事編成段子、散布消息。在沒有大眾媒體的年代,相聲發揮着傳播時事和民間觀點表達的作用,讓平民百姓老少爺們兒聽個樂呵,也有個共鳴。
八十年代的春晚舞台讓相聲這門曲藝走向了它的巔峰。那時,馬季、姜昆、馮鞏、牛群等相聲演員還意氣風發,還沒有「大權在握」,敢於諷刺貪污腐敗、諷刺官僚主義、諷刺浮誇成風……
諷刺,是那個階段相聲最鮮明的特徵,也是逗樂觀眾最有效的方法。在發展機遇與社會問題交織碰撞的狂飆三十年裡,相聲演員每每能夠抓住公眾情緒最微妙的那個點逗樂大家,並引領着當年最時髦的表達形式。
新的是內容,辣的是觀點,這是相聲曾經引領風騷的秘訣所在。或者說,這也根本沒有什麼秘訣,哪個相聲演員還不知道呢?只是做不到了。
很多人以為相聲淪落到用老哏、炒冷飯是因為受到網絡的衝擊,這是完全錯誤的判斷。
一個簡單的道理,網絡段子的哏並不是從相聲演員的台本里抄襲的,更不是從相聲演員的腦子裡偷走的。網絡段子再多,只要相聲演員們創作出七八個和網絡段子水平相當的包袱,照樣可以撐起一個精彩的節目。
不信?你看看脫口秀演員們的段子,就不會炒網絡段子的冷飯,而是創造出新的網絡段子。
相聲缺乏新的內容,歸根結底還是創作機制出了問題。
一方面,相聲的圈子門禁森嚴,至今沿襲着師徒依附的機制。岳雲鵬所在的德雲社,正是相聲圈子裡院牆最高的王府。新演員想踏進一步,想要獲得演出機會,就不得不依附於郭德綱和他的徒子徒孫。郭德綱自己當年正是抨擊相聲圈子門派森嚴、輩分盤剝、新人難以出頭的那位少年,最終卻憑着統治德雲社成了新的惡龍,甚至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有源源不斷的新人補充進來,創作能力爆棚的新人沒有足夠的演出曝光機會,相聲這門曲藝當然也就離新的內容越來越遠。畢竟最難更新的,是腦子。
另一方面,相比脫口秀在幾年發展中形成的前台後台相對分離的創作機制,相聲更多還是依靠演員自己的天分與能力。在脫口秀的創作機制里,王建國、程璐、李誕等人不僅自己是優秀的演員,也是其它脫口秀演員最堅實的創作班底。
一種喜劇藝術要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裡保持生命力,必定得保持足夠快速的內容更新迭代速度,而這幾乎是一名演員憑藉個人力量不可能做到的。
只有專業化的、商業化的、分工明確、多工種配合的創作機制才有可能追上網絡時代的傳播速度,才有一丟丟可能引領網絡時代的傳播。這也是好萊塢、Netflix等影視工業能夠持續產生成熟優秀作品的根本原因。
除了內容不夠新的問題,相聲沒落更重要的原因是觀點不夠辣。
很多人以為,相聲不再好笑是因為不敢針砭時弊,不敢觸碰時政議題,這當然沒錯,但不夠完整。
其實不止是相聲,當下任何喜劇藝術形式、甚至文藝形式,都已經沒有了針砭時弊的空間,脫口秀大會不行,小劇場裡的線下演出也不行。君不見,上海疫情之後脫口秀小劇場裡一個個認真記筆記的審核員們,哪裡又給過脫口秀單獨關照呢?
問題是,相聲演員們連相對沒那麼敏感的社會問題都很少再碰了,這實在只能用不求上進來解釋。當相聲少了諷刺,只能依靠捧哏逗哏互黑來強要掌聲,就註定了窮途末路的結局。
當然,如果相聲不用那麼依賴春晚舞台,或許還有一絲搶救的可能。只要相聲演員還得靠春晚來維持知名度,他們就不可能辣起來,也不可能長久傳承下去。
一種曲藝形式也好,一個還有表達欲望的作者也好,在現實的社會環境中,當然會遇到很多的困難。但只要還有尊嚴,還有追求和勇氣,總還是能找到一絲空間,拿出對得起觀眾、對得起自己的作品來。
與岳雲鵬先生、孫越先生共勉。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基本常識,原文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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