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沉寂多年的中国歌手刀郎新专辑《山歌寥哉》出炉,上线一周播放量超十亿,特别是其中一曲《罗刹海市》,因歌词如刀且雅俗共赏,内涵深刻开放,可做多维度解读,立即冲上热搜,网评如潮,争论的热度已使这只单曲的爆红变成一起文化事件,而此事还远没有结束。正如网友@且活且珍惜所说:《罗刹海市》这首歌的影响力已经超越了音乐本身,成为一场关于过去争议和当下反思的大讨论。网友@醉天涯发帖说:为什么这首歌。在网上会有这么多人共鸣?这首歌表面讽刺几位歌坛大哥大姐。实际是草根阶层对门阀的怒吼。当年刀郎最火的时候,唱片买到270万张。同时期的周杰伦才250万张。台湾音乐教父惊呼他是天才,听到第一张唱片就爱不释手。隔空喊话给他做唱片。最后确实也做了刀郎的第二张唱片《喀斯葛尔胡杨》。香港的谭咏麟直接跑到新疆找他邀歌。刀郎为他量身定制《披着羊皮的狼》并获金曲奖。当年到处都是这只歌的彩铃。就是因为刀郎是草根出身。动了很多垄断娱乐业资源大佬的利益。他们不允许一个草根破坏他们制定的规则。要火必须获得这些门阀的点头。看看当年的郭德纲就知道了。于是各种喊话。硬是把刀郎的热度压了下去。
网友@格隆发帖说:刀郎复出,(骂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举双手支持!二十年前我就对把音乐歌手分三六九等而恼怒,难不成瞎子阿炳出生底层,他的音乐就不是音乐?当然,各色马户、各色那又鸟,有权力表达自己的好恶,只要她(他)不影响我这种俗人听刀郎的歌,听2002年的第一场雪,听八楼的二路汽车,听咱们新疆好地方!问题是,人家何止是好恶了,背后是你动了人家奶酪,勾栏从来扮高雅,人家还真能借助界定音乐高雅低俗的权力让你混不了圈子,唱不了歌。整整二十年。几个歌手有二十年可以耗得起?问题是,丫也剥夺了我这俗人听俗歌的权力。我还就觉得刀郎的歌好听。我还就真看不了、欣赏不了丫罗刹国转腚推荐的那些歌。刀郎老矣。声音已明显没有二十年前那么有磁性。你的二十年归隐,是你的损失,也是一个自由群体的损失。但还好,血性一直在。
那么这首被许多音乐人视为最接近摇滚本真的罗刹海市>到底写了什么呢?南京大学文学硕士@魏春亮发帖说:刀郎新专辑《山歌寥哉》前几天上线,其中《罗刹海市》一首,引起巨大反响和争议。这首歌以蒲松龄《聊斋志异》的一篇同名故事为灵感创作,蒲松龄的原著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家——罗刹国,那里的人以丑为美,见到好看的主人公马骥,吓得四散逃跑;而长得越丑,当的官越大。刀郎的歌和蒲松龄的小说,共享同一个主题:对黑白颠倒、美丑不分的现实做辛辣的讽刺。这首歌的歌词又显得很晦涩,很多人都说,没点文化还真看不懂。我记得很久之前,刀郎的歌还被很多专家认为难登大雅之堂,但现在他的歌没点文化还看不懂了,这其中的变化也是出人意料。刀郎的新歌,到底在唱什么,具不具备审美观点呢?我们就来逐句分析。
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
蒲松龄的原著中,罗刹国在中国以东两万六千里,而刀郎歌里的故事,发生在罗刹国以东两万六千里。第一句,刀郎就向大家明确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这些故事不过是子虚乌有罢了,不必当真,也不必一一对照。
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
七冲指七冲门,是中医里消化道七个冲要部位,焦海是中医术语“三焦”“四海”的简称。所以,这句在说经过人的消化系统,才能到达的黄泥地,那里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那是一个肮脏的地方。
只为那有一条一丘河
河水流过苟苟营
用“一丘之貉”和“狗苟蝇营”的谐音,给地点命名,点出这个地方人们的不堪。
苟苟营当家的杈杆儿唤作马户
十里花场有浑名
杈杆儿,旧指妓女的保护人,引申为后台老板。这个词对应了下一句的“十里花场”,点明苟苟营是风月场所。
她两耳傍肩三孔鼻
未曾开言先转腚
马户为女性,且“未曾开言先转腚”,很多人认定,这是在内涵某选秀节目的转椅子环节,以及某位女性导师。抛开这种联想,蒲松龄原著中,罗刹国美丑颠倒,越丑越是担任高官要职,而“双耳皆背生,鼻三孔,睫毛覆目如帘”正是最丑的宰相的长相。
每一日蹲窝里把蛋来卧
老粉嘴多半辈儿以为自己是只鸡
“粉嘴”就是油嘴,粉嘴而老,更突出马户的尖酸刻薄,为老不尊。若不是油嘴滑舌,也不能十里花场有诨名。可如此这般人物,却以为自己是只鸡,还每天蹲窝里窝蛋,岂不可笑?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勾栏从来扮高雅
自古公公好威名
这一段,被人认为一下子内涵了三位歌手。抛开这些联想,马户不知道自己是驴,又鸟不知道自己是鸡,真是黑白颠倒。于是,从这一具体现象,刀郎抽象出一般的普世价值,不具备审美观点的勾栏瓦舍,偏要扮高雅;低三下四的公公,自古以来都好威名。真是没什么吆喝什么,缺什么追求什么。
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
美丰姿 少倜傥华夏的子弟
马骥是蒲松龄原著中的主人公,“美风姿”的马骥来到罗刹国,却被当成吃人的丑八怪。在漫画般地刻画了几个丑陋形象之后,我们的抒情主人公登场,他那正常的“美风姿、少倜傥”,正好反衬了罗刹国的丑陋。
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
龙游险滩流落恶地
这一段,写尽了马骥际遇的坎坷与不公。联想刀郎这些年遭受的批评,不能不让人觉得有自况的味道。
他见这罗刹国里常颠倒
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
三更的草鸡打鸣当司晨
半扇门楣上裱真情
草鸡司晨,即牝鸡司晨,古代比喻女人掌权当政。半扇门楣,是旧时对暗娼的称呼。用马骥的视角去看罗刹国,他不理解这个世界怎么就黑白颠倒了:马户怎么就那么爱听又鸟的歌?母鸡怎么开始司晨了,而且还在三更半夜?半掩着门的暗娼,怎么有脸拼命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
绿绣鸡冠金镶蹄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原著中,马骥“以煤涂面作张飞”,却被认为很美。而那只鸡,却要把翅膀描红,把鸡冠绣绿;那头驴,试图把画皮(又一个蒲松龄的意象)抹黑,给蹄子镶金。可是啊,黑就是黑,丑就是丑,脏就是脏,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本质。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岂有画堂登猪狗
哪来鞋拔作如意
鞋拔作不了如意,猪狗登不了画堂,但刀郎遣词造句的能力已经登堂入室,随心如意。
爱字有心心有好歹
百样爱也有千样的坏
女子为好非全都好
还有黄蜂尾上针
“女子”二字组成好,但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好。岂不闻古人云:“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至此,要说刀郎没讽刺具体的人,又很难让人信服。
西边的欧钢有老板
生儿维特根斯坦
他言说马户驴又鸟鸡
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
那驴是鸡那个鸡是驴
那鸡是驴那个驴是鸡
那马户又鸟
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有句名言:“凡是可以言说之物,都能说得清楚;凡是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
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边界,即世界的边界。但现在,语言已经说不清这世界的颠倒,这个世界已经突破了它的边界。我想,这才是刀郎提到维特根斯坦的本意。马户就是驴,又鸟就是鸡,鸡是鸡,驴是驴,本来就该是这个世界最本真的样子,本来就是最容易言说清楚的事情。可如今,妍媸不辨,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却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现实。哈姆雷特说:“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
但现在,不要说去重整乾坤,就是连把这种颠倒混乱言说清楚,都已经是件困难的事情了,这才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我不确定刀郎这首歌是不是旨在含沙射影地骂人,即使如此,刀郎在最后也把主题升华到人类根本的问题这种高度了,再说他只是在跟几个人的恩恩怨怨过不去,就太小看他了。而刀郎在这首歌里,纵横古今,嬉笑怒骂,格言警句,小说哲学,信手拈来,轻松驾驭,真的是越来越有“刀神”的感觉了。
最后我想说,“诗无达诂,文无达诠”,内涵丰富的文艺作品,从来没有绝对唯一正确的解释。
网友@马修发帖说:看了一圈,大家重点都放在解析这首词上。没人说这首歌的作曲编曲也很有意思么?这首歌采用了颇为罕见的4+3混合拍子,将东北二人转传统风格(防杠:靠山调是二人转的一种曲牌,民间有说法是二人转四大主调之一)与魔改的雷鬼音乐进行了大胆融合,这才是华语乐坛亟需的fusion。但更为可贵的是,这种多样化的风格融合并非单纯的表面技巧炫耀,而是服务于作者的表达——比如说这个奇数拍不仅强调了它的山歌散漫随性的特点,更能营造一种惺忪醉眼看颠黑倒白、以丑为美的怪力乱神世界的恍惚感,是基于对不同风格特点的深刻理解而进行的合理应用。可以说,整张专辑都代表了当代华语流行音乐创作中,既注重创新又兼顾内涵的难得典范,并不是无脑的老歌新唱。《山歌寥哉》这张专辑除了音色审美有点落后,部分元素有点塑料,制作水平还欠一点打磨以外,我觉得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
刀郎的音乐高度也早早就是某些评价他“土”,“不具备审美价值”的人远远比不了的。事实上,刀郎近几年发表的四张具有很强不同地域特色的概念专辑,无论从旋律、和声、结构还是编曲的完整性和严谨性来看,都展现出了卓越的创作手法和音乐素养,要音乐性有音乐性,要根源有根源,要深度有深度。即便回顾他早期的代表作,也可以看出他对中国传统和民族音乐的深耕,单一个《新阿瓦尔古丽》都是可以选入教材的、没有深入研究过新疆民族音乐的人创作不出这样优秀民谣作品,同时他还早早就吸收了国际音乐元素(比如说ska、布鲁斯),在内地绝对是被远远低估的。
(全文转自法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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