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莊在魯鎮的東邊,本不是大村鎮,不多時便走盡了。
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送灶爆竹一聲聲鈍響,空氣里散滿幽微的火藥香。
殺雞,宰鵝,買豬肉,用心細細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裡浸得通紅。
煮熟的羅漢豆香味在夜氣中瀰漫,不遠處的戲台上唱着熱熱鬧鬧的社戲。
大家是正在這幾天陸陸續續回到未莊的。
不管先前是否真的闊綽過,這次阿Q是開着一輛新轎車進的村,這在第二天就傳遍了未莊。
未莊人過去像逃避瘟疫一般逃避阿Q,現今酒館茶肆、老老少少都談論着他在外頭髮了財。
阿Q首先去了酒館,滿把是銀的和銅的,往櫃檯上一扔說:「打最好的酒來」。
未莊老例,看見略有些醒目的人物,是與其慢也寧敬的,現在雖然明知道是阿Q,但因為和破夾襖的阿Q有些兩樣了,所以堂倌,掌柜,酒客,路人,便自然顯出一種敬的形態來。
阿Q腰間掛着一個褡褳,沉甸甸的把褲袋墜成了一彎新月。街頭巷尾有人追上叫住他問:「阿Q,你不是給竊賊望風打下手發財的吧?」
他惱得瘡疤通紅,吐一口唾沫,正要溜出一句「我手持鋼鞭將你打」。但畢竟以自己現今的見識,高出未莊人一大截,自然得講究個體面,這唱詞便不再往底下說。
阿Q神神秘秘有些異常,說是在外地的鄉下養豬,三年賺了四五百萬。有人誇讚:「阿Q真能做!」
這話分明是真心,而不是譏笑,阿Q很是受用,飄飄然的似乎要飛去了。
阿Q豆子似的小眼睛閃爍着興奮,說是來擴大養豬規模要賺得更多,然後要在未莊開發「 阿Q翻過的牆」、「阿Q偷蘿蔔地」、「阿Q躲狗的樹」、「阿Q砸過的門」及 「阿Q捏小尼姑臉蛋處」、「阿Q舂米撐船處」等文化舊址。
唾沫飛在正對面的王胡、小D臉上。王胡頭上也有癩瘡疤,總覺得和阿Q平起平坐的,過去捉虱子比阿Q多,咬虱子比阿Q聲音響,現今在賺錢上也不不甘示弱。
王胡說去年在城裡賣黃酒、腐乳、烏乾菜,賺了100多萬,2024年爭取掙到200萬,過兩年也要回未莊開辦一家土特產加工廠。阿Q心裡暗暗罵道:「這毛蟲!」
小D的出現,曾讓阿Q失業。跟小D打了一架,沒分出勝負不說,還白白被大夥看了熱鬧。小D說,在城裡送外賣兩年賺了102萬。阿Q聽出比發跡的意思,只在肚子裡罵「禿兒驢……」
趙秀才還是一如既往地「消息靈」,當年到尼姑庵里砸龍牌、偷宣德爐,順便發了一筆革命小財。如今那都不值一提,據說炒股賺了好幾百萬。
有人問:「最近不是炒虧錢了麼……」,趙秀才有些漲紅了臉,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在尋那根粗大的、可以打人的竹槓。
憋了好一會,趙秀才朗聲說道:「股市永遠是優待樂觀者的,不要被負面情緒壓倒!現在已經很爛,還能壞到哪去?心態放平和點,期待即將到來的大牛市!」
因為將阿Q的舊布衫做了鞋底,吳媽一度後悔不已,以至於生了一場大病。她口述的非虛構文學作品《我與阿Q舂米的日子》,現在已經出了好幾版,光是版稅就分得大幾十萬。
靜修庵的小尼姑呢,將個人生活經歷以講故事形式,搬到了短視頻平台,其中的精品力作《難忘摸臉那一瞬》,一經推出便火遍全網,迅速積累了上千萬粉絲。找上門來合作的商家踏破門檻,一年直播帶貨進賬幾百萬。
鄒七嫂從阿Q處買過一條藍綢裙,在未莊女性中算是最喜歡趕時髦的。這幾年她和女兒在網上專賣綢裙、紗衫和皮背心,因為款式新穎加售後服務好,光是去年就賺了四五十萬,由此載上了未莊人的口碑。
養豬的,賣土產的,送外賣的,炒股的,寫書的,做短視頻的,賣服裝的,眼見着一個個的未莊人,都發跡起來了,且都有值得期待的未來,整個未莊有了樂觀向上的氛圍。
從海外回國考察投資環境的假洋鬼子,手中捏的那根哭喪棒,早換成一隻意大利真皮公文包,打開儘是與省長、市長簽約握手的照片。
召來阿Q、王胡、小D等一干成功人士,假洋鬼子提議,在未莊搞一個「媽媽的」聯合企業有限公司,以此帶動未莊產業升級,至少可以吸納數百未莊人就業,大家共奔富路指日可待。
「好……」這個計劃,使大夥舒服得如六月里喝了雪水,整個未莊洋溢着樂觀向上的氛圍。
從末路到中興,再沒有人敢從阿Q身上找樂子。趙太爺換了一副面孔,怯怯地迎着阿Q,低聲叫「老Q」;趙白眼也改口稱他「Q哥」,這些都使阿Q感到新鮮和高興。
趙太爺滿面紅光,代表未莊村民理事會、趙氏族譜工作代表大會,鄭重宣布兩個提議——
一、編寫《未莊人物中興史》系列叢書,全面展示未莊人奮發有為的精神風貌;
二、正式確認阿Q為「趙姓」,並記入族譜,擇日舉行盛大儀式。
「哈哈哈!」阿Q十分快意的笑。
「哈哈哈!」村里其他人也九分快意的笑。
在未莊的這個祝福夜,只覺得天地聖眾歆享了牲醴和香煙,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豫備給未莊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
從電視新聞上得知,不僅僅是未莊,包括白鹿原、青松嶺、月亮灣、靠山屯等在內,整個鄉村都洋溢着樂觀向上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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