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農:習近平能依託上海合作組織?

程曉農
2022-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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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合作組織(圖片來源:ALEXANDR DEMYANCHUK/SPUTNIK/AFP via Getty Images)

習近平最近出訪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並且在烏茲別克斯坦與前往那裡參加上海合作組織會議的普京會談。這是新冠疫情發生以來習近平第一次出國,為什麼他選擇去這兩個國家?上海合作組織究竟有多重要?是不是從此中、俄兩國能通過上合組織領導一個橫跨歐亞大陸的新盟邦集團?這些問題對印太地區未來的和平與穩定十分重要。

一、中國尋求對抗美國的可靠大後方?

自從中美關係惡化以來,中國除了不斷擴大針對美軍的航母艦隊之外,也逐漸展現出進逼台灣的姿態。今年8月,中國通過圍繞台灣四周的遠程導彈發射演習製造了又一次台海危機。最近,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通過了《台灣政策法案》,準備為台灣提供有力的支持。而在對中國的經濟政策方面,美國也開始收緊高科技領域對中國的投資和技術出口管制。

自從美蘇冷戰結束、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後,美國曾經長期缺乏防範中國大規模盜竊技術的措施;而中國則盜竊了美國各領域的技術,把盜竊來的大量技術用於針對美國的擴軍備戰,同時在民用商品領域擠垮美國公司,努力占領西方國家的市場。最近,美國感到國家安全受到了威脅,開始採取管制和限制措施。

8月9日,白宮簽署了《2022年芯片和科技法》(Chips and Science Act 2022)。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Gina Raimondo)表示,「我們正在建起圍欄,以保證那些接受了芯片資金支持的公司不能損害國家安全。它們在10年時間內不能用這些錢去中國投資,不能在中國開發領先技術」。9月12日,白宮又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啟動了國家生物技術和生物製造倡議。一位白宮官員介紹,中國對美國的領導力和競爭力構成風險,「這項倡議……確保美國在這場技術革命中處於領先地位」。9月15日,白宮再簽署行政命令,加強中國公司在美投資的審查,目的在於避免美國重要技術外流。

美國這一系列政策的實施,意味着中美之間的經貿關係正在發生轉折,經濟全球化之下以往那種技術、投資自由流動的局面可能逆轉。中國並不準備停止擴軍備戰、對外擴張的步伐,因此會預作準備,為建立與美國實行經濟對抗的大後方,尋找新的盟友和布局。習近平這次的中亞之行,能不能達到這個目的,值得進一步分析。

二、中亞地區與中國的能源安全

中亞地區位於東亞國家與土耳其等西亞國家之間,而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屬於中亞國家當中離東亞最近的。這兩個國家在中國西部邊境之外,中國和哈薩克斯坦有很長的共同國界;烏茲別克斯坦與中國之間隔着幾個前蘇聯的中亞小國,但烏茲別克斯坦和哈薩克斯坦有一長段共同國界。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都是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蘇聯解體後獨立,但和俄國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聯繫和合作。從地緣政治角度來看,中國如果與印太地區一些國家的關係開始緊張,那麼,它地理上的後方就是俄國與中亞國家。

自從俄烏戰爭爆發以來,依賴俄國天然氣供應的德國等歐盟國家一再陷入能源困境,能源價格飆漲幾倍,導致許多工業企業陷入破產的邊緣。德國的這種能源依賴困境,無疑也是給中國的啟示。中國是世界上第二大石油消費國,也是世界上第一大原油淨進口國,每年的石油進口多達5億噸。雖然中國採取了石油來源多樣化措施,但大部分從中東及非洲各國進口的原油仍然要依靠印太地區的海運通道。

中國從今年6月15日起已經開始施行《軍隊非戰爭軍事行動綱要》,其中包括封鎖航道,8月對台灣周邊地區的導彈發射演習就包含封鎖航道的意涵。

一旦將來台海地區的局勢日益緊張,中國進口石油的海上通路也同樣受到航道風險的影響。這種情況下,如果中國的能源進口來源逐漸改為俄國為主,中國對印太地區海運通道的依賴就會相對下降,其能源安全度則相應上升;當然,取而代之的是中國對俄國的能源依賴日益加重。正因為這種戰略大改變關係到長遠的中俄關係,習近平這次參加上海合作組織的會議並與普京商談,應該包含穩定大後方的考量。

三、何為上海合作組織?

上海合作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以下簡稱上合組織)成立於2001年,它是中國、俄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巴基斯坦、印度、伊朗(履行接收程序中)這9個國家組成的國際組織,此外還有3個觀察員,即蒙古、白俄羅斯、阿富汗(塔利班之前的政權),以及9個對話夥伴,它們是亞美尼亞、阿塞拜疆、柬埔寨、尼泊爾、斯里蘭卡、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埃及、卡塔爾。

這9個成員國的面積占歐亞大陸的3/5,人口占世界人口的43%。聽起來很龐大,好像這個組織差不多相當於聯合國成員國的一半地理範圍。那是否上合組織因此就具有影響半個地球陸地的能力呢?如果論成員國的面積或人口,有面積超大的俄羅斯作為上合組織的發起國之一,當然拉高了這個組織的地理覆蓋面;而把中國和印度的人口算進去,這個組織的人口比重就抬高了。但是,除了俄國、中國、印度之外,剩下的6個成員國的面積就小了,人口也不多。

最重要的是,其中4個成員國都是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與俄國有一些依附關係,而這4個國家本身在國際事務中都沒多少重要性,更談不上影響力。至於該組織的其它成員國當中,巴基斯坦是中國拉進去的,而俄國就拉了巴基斯坦的對頭印度加入。上合組織的成員國並沒有共同價值觀,宗教方面有巨大差異,而各自利益也有很大衝突,只是在若干問題上有一些共同的興趣。

當初成立這個組織時,這些成員國共同感興趣的是為中國或俄國站隊,幫中、俄對抗西方國家嗎?當然不是。它們一開始共同的興趣其實是反恐這個很窄的課題,重點是當時很活躍的中東地區恐怖主義團體對周邊國家安全的威脅。但上合組織成立3個月之後,9·11就發生了,恐怖分子劫持美國國內航班的幾架民航機,撞擊了紐約的世貿中心和五角大樓。9·11之後,美國開始全力打擊恐怖組織,世界上反恐的主要角色就變成了美國和北約成員國的軍隊和情報機構;而中國站在一邊「看戲」,上海合作組織也就不那麼關注反恐了。

四、上合組織為何一事無成?

上合組織不關心反恐之後,確實曾試圖轉變合作重點,把重心放到維持中亞、南亞地區的和平以及經濟合作方面來,但基本上一事無成。

首先,在維持中亞和南亞地區的和平方面,上合組織成員國各自的利益摩擦太大,其中一些成員國之間甚至有很多由來已久的深層矛盾和對抗,根本無法調和。比如,印度和巴基斯坦彼此嚴重對立,各自的核導彈對準對方。雖然印度與俄羅斯有傳統友誼,巴基斯坦是中國的盟友,但中俄兩國完全無法緩解印巴對立。此外,筆者撰文之時,上合組織成員國吉爾吉斯和塔吉克斯坦之間剛爆發激烈的邊界衝突,俄、中兩國或上合組織均未能有效阻止雙方的衝突。顯然,上合組織其實無法充分有效地維持成員國之間的信任與和平。

西方國家有些人曾認為,上合組織是中國和俄羅斯為首的中亞地區安全保障集團,可以被視為北約未來在東方的一個制衡機制。實際上,上合組織成立20多年來,在區域防務方面最大的特點就是彼此不合作;不但不合作,反而上合組織的發起國中國去年就與成員國印度發生了邊界衝突,雙方的對峙到今天也沒解決。印度外交部長蘇傑生(S. Jaishankar)8月18日在泰國曼谷的朱拉隆功大學發表題為《印度就印太地區之願景》的主題演講時表示,印中兩國關係目前仍處在「極度艱難」階段。

至於經濟合作方面,李克強曾經提出建立中亞自由貿易區的建議,而俄國卻視此為中共傾銷商品、控制中亞國家的企圖,結果李克強的建議就被束之高閣了。為什麼俄國對中亞自貿區不感興趣?原因在於,中亞的原蘇聯加盟共和國一直是俄國的勢力範圍,中國想通過經濟合作拉這些國家靠攏中國,遇到了俄國的抵制。俄國自己不需要出面,就讓這些中亞國家自己拒絕與中國發展經濟合作。

如果建立中亞自貿區,中亞國家很容易淪為中國廉價商品的傾銷地,俄國的西伯利亞以東地區早就已經如此了。俄國之所以不希望中國通過中亞自貿區賺取大量出口收益,是因為中亞國家沒有多少可對中國出口的產品,自貿區只會造成這些中亞國家的高額貿易逆差,於是先造成這些國家外匯短缺,若改用人民幣結算,這些中亞國家就變成了中國的經濟附屬地,甚至可能被迫用租藉資源產地或城市建設用地來抵還人民幣債務。

五、上合組織無用,中俄關係變「鐵」?

美國之音去年6月15日曾刊登過一篇關於這個組織成立20年後進展情況的報道,標題是《上海合作組織20年:矛盾關係犬牙交錯,形式尚存步履維艱》。此報道結尾的一句話可以說是畫龍點睛,「上海合作組織,一個把西方國家和價值觀完全排除在外的國際組織,儘管20年來內部矛盾重重,完成的建樹寥寥無幾,至少在形式上依然頑強存在。」此語幽默,其含義可以被解讀成,基本上這個組織毫無作用,只是勉強支撐着不解散而已。

而中國的相關專家對上合組織的看法,其實和美國之音差不多。去年6月18日,上海社科院上合組織研究中心主任潘光接受國內媒體採訪,他的結論是,「外部質疑上合組織的作用很有限,連成員國內部的問題都不能完全解決。」他還披露,中俄之間、中國和中亞幾國之間,都有很大的不信任。

雖然現在中國想利用一下上合組織,為鞏固自己的大後方打基礎,但如此一個功能鬆散、內部矛盾重重的組織,要承擔中國期待的「使命」,何堪重任?僅舉一例,最近中國的太空監測船不顧印度反對,堅持停靠斯里蘭卡的港口,印度駐斯里蘭卡高級專員公署就首度指控北京讓「台海軍事化」。

中國想在地緣政治上改善周邊關係,東面是沒有希望了,因為日本、韓國都感受到中國軍事擴張的壓力;中國的西南面有印度這個大國的抵制,只有北面的俄國是它唯一可以拉攏的對象。而上合組織能否成為中、俄兩國主導的戰略聯盟,最關鍵的是這兩國之間的充分信任。恰恰在這一點上,中、俄兩國只能策略性地互相利用,卻無法真正建立充分信任。

現在中國處理中俄關係,一方面是支持俄國入侵烏克蘭,換取俄國默許其威脅台灣之舉;另一方面則利用俄羅斯需要分散能源出口市場的戰略選擇,中國自己也有分散能源供應渠道的需要,雙方一拍即合。最近中國和俄國簽訂了協議,雙邊能源貿易的支付手段不再用硬通貨,中國買俄國更多的天然氣和石油,一半用人民幣,一半用盧布。這種做法既支撐了俄國盧布的匯率,也省去了中國的美元開支,因為中共的外匯儲備已經很緊了。而俄國也需要從中國大量進口消費品,其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大部分超市里賣的都是中國商品,俄國可以用賣能源拿到的人民幣支付從中國進口消費品的開支,同樣可節省硬通貨支出。

但是,這種策略性的相互需要並不見得能成為長期緊密的戰略聯盟之可靠基礎。我9月13日在本台發表的文章《「二十大」習近平連任之際的內外處境》分析了俄中關係的三個長期陰影,那才是決定中俄關係的根本因素,此不贅述。

 (全文轉自自由亞洲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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