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按:
近日非常有幸收到墨爾本作家心水先生轉發來的余良新作《情歸故里》,立即停下手上的工作,一口氣將它讀完,並立即決定推薦給澳洲看傳媒的讀者,新作全文2萬多字,將分四次連載刊登。我曾經因拜讀了《紅色漩渦》一書,而對作者余良產生了難忘的印象。余良先生在接受了中共的教育後,又親身經歷了波爾布特政權的血腥統治,在無數次戰火和赤色政權的追殺中逃生與成長,終在絕境中得到美國的人道救助。
余良的作品從《紅色璇渦》及《從中國、柬埔寨到美國》再到《情歸故里》,都是以最淳樸的語言,真實的情感,回憶那段刻骨銘心的人生歷程,那是一條漫長、曲折、坎坷而又艱險的「路」,即充滿了作者對故鄉風土的思念,也表達了對紅色鐵蹄的極大恐懼。感謝余良先生把如此真實的往事留給世人。
余良先生,真名林紹強,1947年生於中國廣東潮安,他既是作家,也是中醫。余良先生1960年移居柬埔寨,1981年作為難民為美國政府收容,定居賓州費城。
(接上期)
一天又一天,阿逼苦等了一個月,忍耐不住,算準法國小島清晨時間,給華哥打了電話,卻沒人接聽。無奈,幾個小時後再打,卻聽到一個嬌滴滴、說法語的女人聲音。一定是華哥的情人,阿逼慌得趕緊放下電話。
阿逼睡在屋後小房間的地面,鋪兩層草蓆,蚊子和老鼠打擾得難以入睡。清晨打電話在小島是晚上餐期,晚上打電話怕阿華未起床,深夜嘛,又怕吵醒身邊的阿梅。
阿逼心灰意冷之時,又接到阿華的電話:「逼妹妹!有我叔叔的消息嗎?」
「沒有。」
「美容店開張了嗎?」
「開張了。」
「生意好嗎?」
「還可以吧,請了三位美容院的學員。」
「身體不舒服嗎?」
「有時候胸悶,還有點疼痛。」
「保重哇!去看醫生吧。」
「有的醫生很壞。我們學員姐妹去看醫生,醫生藉口聽心臟,解開一半胸衣就把聽筒和手伸進去、向上摸。我問她碰到沒有?她說碰到了,還兩邊呢! 女人這地方只給丈夫和自己的嬰兒。」
「法治未完善,以後會好的。」
「什麼都以後、以後。哥不理解妹的心。」
「生氣有害健康。如果那天在酒店發生那件事,萬一你懷孕就難堪了。」
「哥談這些有何用?上回的電話是哥的情人接聽嗎?什麼時候結婚?」
「是哥哥的餐廳女服務生吧?你不會聽法語,可叫媽媽聽啊!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分手?我不信。」
「這是自然的。她埋怨哥迷上高棉不理她。她在巴黎教書,每年就等七月放長假相聚,我卻連續兩年跑到柬埔寨。本來我們是計劃今年結婚的,她辭職到哥的餐廳當經理,我卻有重要的事決意再去金邊一趟,僅僅為期十天。她也生氣了。」
「比結婚還重要的事?」
「巴黎法柬人民交流協會要給媽送聘書,聘請媽當顧問。法國將以文化交流的名義在金邊辦免費法文教育。他們出版的期刊發表了媽的文章,說這是首次來自高棉真正的聲音。他們要給媽發獎狀。我的老師還有一封信要哥親自交給媽,探討紅色高棉興亡的前因後果和國際共產主義前途。這不重要嗎?唉,你還是小孩子。」
「老說妹是小孩?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吧?現在哥不再猶豫吧?知道妹一直在等待哥哥嗎?」
「哥知道。但妹想清楚了嗎?我比你大十歲。」
「大十歲正好啊?美容雜誌說,不論生理心理,丈夫比妻子最好大十歲。」
「妹妹對哥又了解多少?我們相處才幾天。」
「兩年多了!妹了解還不夠多嗎?還記得媽說,在遊河船上,哥聽到胡寧之死就頻頻抹淚。」
「哥還要尊重媽的意見,還有外婆。」
「那好辦!媽和外婆求之不得。我讓媽在電話向哥證實。」
「還要在法、柬兩國辦正式手續。共同商討日後生活。」
「哇!哥哥救了妹妹!阿梅也很高興呢!我們在酒店的事,哥不會看貶妹吧?」
「決不!或者有那件事,才有今天。愛情是相互的、平等的。」
「太感動了。難怪這幾天妹老是眨眼睛。」阿逼哭了。
「妹妹不要哭。我愛妹妹。」
「我愛哥哥!說這句話等了太久了。快點來吧!來前先給妹知道,我們在原來的酒店見面好嗎?」
從此阿逼與阿華相約每隔三、五天就互通電話,互訴衷腸、情話綿綿。
一天,阿逼忽然起疑:誠實的阿華為何從準備與法國女友結婚,到移情別戀不過短短兩個月時間? 她在電話中問:「華哥,請不要生氣,記得哥還口口聲聲準備與前女友結婚,還說什麼我們是兄妹關係?為何兩個月時間就改變主意?」
「阿逼你問得好!是設身處地。哥與她東西方文化不相融合又不能互相理解。她說的也有道理,巴黎與小島距離八千多公里,要九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每次相聚都很不容易。她喜歡到歐洲旅遊,哥情牽故里,一輩子怎麼過?不如早了斷。哥有一位早期到法國的華人朋友,娶了美麗的台灣妻子,因話不投機不想生孩子最後離了婚,另娶一位長相一般但有共同語言的高棉婦人做妻子,相愛至今還生了個男孩。這類例子很多。哥也設身處地想到妹的前途、對婚姻很焦急。妹說過,有上層人物的『健康娛樂部招聘青春美女,擔心妹有一天經不起誘惑陷入其中,從此斷送前途害了一生;妹有胸痛,是心情憂鬱、焦慮造成的,長此以往對健康危害很大。
愛情需要互相理解和真心付出才能過好一輩子。妹有過失敗婚姻,對哥又真心,必珍惜未來,只有哥能幫妹解決所有困難。哥快三十九歲,不能再等了。明白了嗎?」
「無論如何,哥與前女友的來往總比與妹的來往時間長,哥在法國生活也超過了在高棉出生到十六歲的年歲月,為何來高棉兩趟就對高棉如此眷戀?難道法國不好嗎?」
「情歸故里。人們對童年與少年生長的地方會產生強烈的歸屬感。法國是歐洲文化、藝術中心,法文是世界最嚴謹的文字、法國高度文明。落後的印度支那國家人民要到法國來見識、開眼界,那裡的統治者要向法國學習很多東西。兩個概念、互不矛盾。」
「妹不是小孩啦!為何哥每次到柬埔寨都要到農村探望農民?在法國有到民間家裡去嗎?」
「發達國家不需要。人總是同情弱者,何況是我的國。」
「哥只見到善良民眾,沒見到壞人,這很片面。紅高棉最高領導絕大部分是農民出身,中小幹部全是農民。」
「這是制度造成的。不說大道理,過去在巴黎,哥接觸許多柬埔寨難民,還成了朋友。不論華族、高棉族,善良是本性,罪惡是統治者。逃難時,成千上萬的人從遙遠的東北坐竹筏沿湄公河前往金邊,他們夜間沿途向各村莊投宿,沒有一戶農民拒絕,有的還讓出大空間、提供食物、噓寒問暖像親人。在馬德望,由於朗諾軍隊拒絕投降,紅高棉軍攻入城,不分男女老少全當作敵人一律槍殺,全城血流成河。數以萬計的人在槍林彈雨中、在逃往泰國的路上彼此互相照應、互相照顧甚至付出生命。這類例子很多。」
「將來妹老了,成了黃臉婆,比別人更醜陋,哥見到比妹年青好看的,怎知道會不會變心?」
「真正相愛不分彼此。厭倦了逼妹不就厭倦哥自己嗎?哥比妹先老,比妹先醜陋。」
「阿梅很可憐,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會偏心嗎?」
「西方人把兒童當作人類和國家共同的未來。西方人收容許多窮國的孤兒,法律對兒童有特別保護。美國收容大量中國的棄嬰、女嬰、發育不良的嬰兒。哥受西方文明薰陶,會很愛阿梅如親生。」
「高棉貧窮又落後,法國文明、先進又強盛。我們結婚後,只會拖累哥哥。現在很甜蜜,時過境遷怎麼辦?」
「結婚後,我把店出租給經理一年,我們帶阿梅一起到歐洲各國旅行、走遍高棉全境,再回來做生意。以後柬法兩國輪流住。我們共同書寫令人羨慕的跨國婚姻。妹很聰明,會很快學好法文,懂交際,成為不同凡響的人才。別總往壞處想,這是一段美麗動人的柬法愛情故事。」
「妹不敢奢望,別抬得太高。只希望以後每年七月有一天一起到塔仔山拍牽手照,每年七月有一晚到金卡界酒店渡婚後蜜月。妹現在身體和精神都很好!胸也不悶不痛了。這是緣份嗎?」
「是緣分。尋親變娶親,一段佳話。」
「過往,哥沒覺察妹的感情嗎?」
「沒有。自從去年在酒店房間裡差點發生的事,逐漸回想一件件往事而覺察。」
「那天如果沒有阿梅,哥看到妹的身體會動情、下手嗎?」
「說到『下手『,太粗了。沒有阿梅,哥不會帶妹妹進入房間。」
「當時雖然很失望,過後卻很感動。這證明妹沒找錯人。記得,哥來金邊,事先別讓媽知道,我們先在酒店相會,我們先盡情歡愉但不過夜。第二天,哥要在媽面前向妹求婚,讓媽和外婆驚喜。」
「正合心意。第二天,讓我們回到彼此第一天見面的情景。哥就問逼妹『請問這裡有大人嗎?』妹回復『我不算大人嗎?』妹給哥砍椰子,紅著臉說「不用錢,送給華哥的。』哥從褲袋裡取出一百二十元給妹、、、、阿逼,這就是法國人稱為『羅曼蒂克。』」
「沒有椰子啦!我要陪哥到吾哥窟、卜哥山、白馬海灘、國公島去羅曼蒂克。」
「兩個多月後的明年一月再見吧!一月份過了聖誕和新年,我們小島又常有暴風雨,生意淡,而高棉天氣較涼爽。」
人逢喜事精神爽。阿逼竭力不動聲色,她要兩個月後給媽和外婆大大驚喜。阿梅也常問起大叔,阿逼於心不忍有時漏嘴說大叔很快就來了。媽似乎有所覺察,試探問起她與阿華的事。阿逼說:「沒什麼啊!我們美容院客人多、生意好人就高興啊!」
一九九三年過了元旦,阿華和阿逼商量後,決定起程前往金邊相會的日子是十六日星期六,下午媽沒上課可在家幫忙照顧阿梅之時。
「哥在機場給阿逼致電,約好幽會時間。」阿華說。
「別取笑妹,妹快憋不住了。在酒店親熱哥會拒絕嗎?會再次掃興嗎?」
「這次不同了,求之不得呢!男女相愛就會做那件事。」
「哥要將功贖罪。妹到時太放浪別訕笑。」
「那是愛的享受、神聖的心身交融、有益健康的。彼此在放浪中相愛,在相愛中放浪。」
大喜時辰終於來了。這天中午,阿逼交待三個女職員後,跟媽說,美容學校來電請她暫時過去幫忙,把阿梅留下就出門前往金卡界大酒店。
她看清房間號,按了門鈴,阿華隨即開了門,再順手關起門。
阿逼喘著氣進入房間,卻是一片黑暗。原來阿華怕阿逼害羞,關了電燈拉上窗簾。阿逼說:「不會羞了。但要檢查房間是否被人秘密安裝閉路電視,好事被錄影。」
兩人反覆開燈又關燈,仔細觀察,沒有可疑之處。阿逼發現梳妝檯有大紙包住的東西,阿華說,那是在機場買的明天求愛的鮮花。
兩人都說已洗了澡,便牽手上了床。阿逼紅著臉喘著氣說:「怕媽懷疑沒化妝。」
「美女不需化妝。」他坐上來凝視她,摸她的粉臉。
「以前只說妹身材好,沒說過美。」
「以前太遠沒仔細看,現在就在眼下果然真美。」
「以前不好意思偷看,現在可以看個夠。」她略解開胸衣,露出一半,「去年不敢看,現在哥哥儘管看個夠。」
「那是哥最美的藝術精品,怎可錯過?」
「妹的心在跳。哥不要穿戴雨衣。」
「什麼雨衣?」
「避孕套!美容雜誌教的代號。」(以下省略)
阿逼反常的舉動躲不過媽的眼。當晚,媽問阿逼,是不是阿華來了?阿逼只好承認,還說:「明天傍晚我們收工後關起店門華哥就來了,華哥當著媽和外婆的面向阿逼求婚。媽假裝不知情,假裝驚喜。」
「阿逼,女兒的事媽猜到八成了。女兒從此過上好日子真是大喜啊!卻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華哥人在法國,是怎麼愛上阿逼的?」
「華哥說是『情歸故里』。」
「還是你們年輕人有辦法。」
一切順理成章,詳情無需贅述。
第二天早上,阿逼通知職工休息一天。阿華阿逼按照華人風俗拜了堂。晚上,阿華帶了一行人在餐廳喝喜酒,再帶阿逼到酒店洞房,再度魚水之歡,心身交融。
阿華在柬埔寨半個月時間內要辦理結婚手續,按照高棉風俗請客辦婚禮,為阿逼辦護照,帶阿逼和阿梅國內旅遊等等。阿華回到法國還要為阿逼辦理結婚和移民手續等等不在話下。
且說阿華忙於辦喜事、辦手續之時,也把法國相關機構邀請信、位於巴黎「法柬人民交流協會」給阿逼媽頒發的獎狀、期刊雜誌和協會負責人、阿華的老師的私人信件一併交給她,一面僱人把阿逼的房間修葺、購置家私、安裝冷氣等,便帶上阿逼阿梅到外地旅遊。
返回馬提尼克島的日子到快了,阿華首次在阿逼家過夜。阿逼媽把寫給協會負責人的回信交給阿華,說;「我已答應法方邀請擔任未來法國援助柬埔寨文化教育事業,前來傳授法國文化的顧問。你的老師給我的信件意義深長,我複印一份給你,可在飛機上閱讀。
依依不捨告別阿逼和家人,阿華踏上飛往法國的班機。
在漫長的旅途中,阿華閱讀了老師給阿逼媽的信:
尊敬的金邊前施斯旺高中校長夫人:
感謝您給我們的雜誌寄來用法文書寫的極其寶貴的文章「我生活在紅色高棉統治時期」。大作已經發表於本期的首篇。我們特此寫了社論:「來自柬埔寨的聲音」。
「法柬人民友好協會半月刊」是目前法國唯一專門傳播柬埔寨資訊的民間刊物,成立於一九七一年冬天。最近幾期的主要內容有:
評論:柬埔寨和平前景;
紅高棉將在內鬥中滅亡;
親密戰友和姻親為何成為大敵—英薩利決鬥波爾布特;
越南入侵柬埔寨是人權大於主權。
屠夫愛國者—達莫;
「萬能政治家」—從波爾布特法文名含義看其人
內幕消息:中共已放棄波爾布特;
波爾布特妻子患上精神分裂症;
中國為民柬培養「文盲空軍」;
波爾布特的秘書在北京任柬語電台顧問。
此外,正如我們附送給您的本期刊物一樣,每一期都有多篇「柬埔寨難民採訪記。長篇報導:「法國記者採訪泰國難民營回憶」、「法國的殖民統治改變了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的法國情懷」等等。
我們還將在不久開設「從紅高棉看國際共主主義運動」專欄。
作為柬埔寨高級知識份子、紅高棉血腥統治的過來人,我冒昧謹以個人名義與您就以下八個題目坦誠交換意見:
一.恩格斯後期否定暴力革命,主張議會道路?
二.柬共滅亡後,世界再無「槍桿子裡面出政權」?
三.從遠的斯大林到近的波爾布特,共產主義者為何不善待自己的人民?
四.非關種族、宗教、土地,柬共大屠殺的由來。
五.柏林牆倒塌、東歐變色,蘇聯解體,歷史必然?
六.社會主義陣營會捲土重來還是壽終正寢?
七.柬共的致命傷—以解放者自居、總以為得到人民支持。
八.印尼共、緬共、泰共、馬來共和柬共殊途同歸。
此外,我還想與您探討下列有趣問題:人們普遍認為,從波爾布特面相看,他是一個慈祥和藹的長者,看不出是個殺人不眨眼眼的劊子手。但您能從他在攻下金邊後,舉行的閱兵儀式和在北京,與羅馬尼亞領袖齊奧塞斯庫合照的相片,看出他不同的面相嗎
從以「世界共產主義傑出戰士「、」偉大的共產主義者」自居到落泊成為草寇、從北京的座上賓到過街老鼠,您能設想他後期的思想落差嗎?
經過兩次轉機,十二小時後,阿華回到馬提尼克島。兩個思緒不斷在腦中出現:儘快辦妥與阿逼的跨國婚姻手續、處理未來的新生活;為阿逼媽和老師加強聯繫,使法柬人民友好橋樑暢通無阻。
二十多年過去了,今天,阿華夫婦已有個二十歲的兒子,阿梅也有個幸福家庭。細心的人注意到,每年七月有一天,阿華與阿逼在塔仔山上牽手拍照,從此,塔仔山成為青年男女山盟海誓、談情說愛的最佳去處。他倆也必在七月的一天在金卡界酒店當年的房間渡過他們的婚後蜜月。現在,金卡界酒店是外國情侶度假度蜜月的最佳住宿。
(全文完)
(二零二一年三月十七日星期三撰於美國賓州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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