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有心人@俊也娥 先於媒體,搜集了齊齊哈爾34中罹難師生的的碎片信息,公布了她們的姓名。死於體育館屋頂坍塌的11位校女排成員是:丁微娜(教練)、崔莫萱、林虹宇、聶雨菲、魏羽馨、於添琦、李美嬌、於薈馨、梁鈺、郭禹彤、王梓薇。
願高僧大德、有法力的道友及一眾仁慈信徒,能夠以各自擅長的方式,撫慰她們飄搖的亡靈,離苦得樂,抵達蔭庇她們的安樂之所,適彼樂土。這兩天的34中校門口,鋪滿了紀念的花束與她們那代人喜愛的黃桃罐頭,那是全中國最大的露天悼念儀式。
對於10名花季女生來說,她們在物理世界的生命已經終結,她們將以記憶的形式繼續活在父母和親友腦海。她們的父母親會更艱難,因為女兒的驟然離世,預示他們的苦難才開始。他們被迫練習,努力成為一名言行得體、情緒穩定的父母親。
在重症病房的走廊里,這些突然喪女的中年人無法及時得見孩子的遺容,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他們被標記潛在的不穩定因素,被環繞在可以料想的注視中。這些父母親心裡明白,所以他們強忍悲痛,表現出不可思議的冷靜,那合理卻又奇怪的克制。
事實一再證明,失去女兒,沒了孩子,並不是試煉的全部。這些不幸的父母親還得打起精神,去爭取看似普通卻已經無法正常的權利。從含糊接到孩子死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分裂為「悲傷」與「不能太悲傷」的矛盾體,被置於麻煩與否的評估中。
如果他們任由喪女之痛將自個吞沒,袒露人之常情,這些父母親會被視作不可靠的協商者,以及後事處置中可疑的合作者。但他們又不可以表現得無動於衷,否則會被另外一群人理解成不疼愛孩子的罪證,他們同樣得在網暴中存活下去。
有的母親在喪子之後,沒能活下去,她自殺的原因成謎。但在她冷靜陳述,爭取基本權利時,整潔、體面的衣着打扮被看成她的缺陷,成了被挑剔和攻擊的證據。這位女士憑藉最後的決絕,退出「成為一名合格的喪子母親」的冷酷考驗。
在搶救室門口據理力爭的父親,想要找到一個願意聽他說話、願意被這些父母親說服的官員,來替他建立溝通管道,最低限度的要求是辨認女兒的遺體。在這個過程中,他有太多被抓住「把柄」的可能,僥倖的是他通過了當時的煎熬,擴散了實況。
這就是當下的現實,要成為一名失去孩子的父母親,需要非常流暢的表達能力,不能咄咄逼人,又不能示弱取巧,否則就會被環伺的禿鷲啄死或啄傷。他們的傷口尚未止血,卻又要在沉淪於痛楚時確保清醒,成為講道理、明事理的完美受害者。
於是,在天人相隔的死亡面前,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親,情緒穩定到無法穩定成為舔舐傷口的真實之人。就好像,他們為人父母的身份被猛然降臨的死神剝除,然後在人間,他們竟還要溫順地爭取這個破碎的身份,證明自己配得上這個角色。
從屋頂坍塌的那天開始,這些失去女兒的父母親,就卷進了兩種可怕力量的撕扯中。一種力量說,為人父母的身份象徵承諾,哪怕孩子早亡,但身份需要存續。另一種力量則暗示,他們在對抗毫無意義的事,乃至於他們履行父母的職責也很有破壞力。
如何避免自我崩潰?失去孩子的這個事實,足已讓他們的世界分崩離析,但為人父母的慣性讓他們無法自我放逐,也不能中途放棄。所以,料理女兒未完的身後事宜,成了羞愧與自我證明的時刻,哪怕虛無與現實混雜在一起沖他們嘶吼。
總而言之,低聲哭泣是他們的權利,他們自證是不具威脅的家長,冷靜是他們的對外面貌;他們澄清自己不是麻煩製造者,避過任何刁鑽的網暴角度……他們有愛但很適宜,有恨但不外溢,有聲音但不激烈,做到這些,他們就可蛻變成失去孩子的父母親了。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舊聞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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