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宣前後的社交平台與胡友平

蕨代霜蛟
2024-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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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客觀、理性、有價值地看中國的新聞,梳理時間線必不可少,因為時間線極其極其重要。忽視這一點,無論是截取前半段還是後半段,都很容易得出荒謬甚至扭曲的結論。

2022年11月底,新冠封控在解除前後的畫面風格對比之鮮明,經典如教科書。

解除前,誰公開響亮要求與病毒共存,誰就會被各大平台頂流頭蛆們謾罵的口水所淹沒,而且很容易觸發尋釁滋事,其中就有一位教師因感慨了一句『不如揚州試試與病毒共存吧(大概意思)』就被拘留,我至今記憶猶新。而解除後,風向180度翻轉:懲罰對象輪到了頑固堅持繼續嚴厲封控的任何人。當然,差異不過在於此時此刻的頂流頭蛆、大V網紅們,個個乖巧如貓、安靜如雞。明白,他們八面玲瓏、冰雪聰明着。還好,我從來都不是,我慶幸我自己的人格。

而胡友平女士的死,是另一個鮮活案例。頭部媒體這兩天發力連續出文紀念、描述胡友平,其中就有南方周末的『校車阿姨胡友平』。打開看首圖,天津天塔上的巨幅胡友平頭像,前兩天就感動了無數人的那個,在我看來違和感強烈,甚至可以說很不適。

官宣前後的社交平台與胡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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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這樣講?違和感源於時間線上呈現過度反差的前後狀態。因為在微博上完整跟蹤了胡友平之死全程並且發文,我對這一事件的時間線瞭然於胸,於是反差的違和感就特別強烈。

胡友平被嚴重刺傷於6月24日。

然而整整3天、72小時過去之後的6月27日,有關胡友平的信息披露程度甚至還不如被高度保密的兇犯,包括姓名、職業、搶救進展狀況、生死,所有正規了解渠道全部堵死、沒有一個氣孔,頭部社交平台如微博上,沒有任何標籤,而兇犯好歹還有一個外來無業中年男的基本說法。而在外界,早在6月26日上午開始,就已經有很多自媒體言之鑿鑿地透露胡友平已經死亡。

請問這72小時的純粹空白是什麼意思?對一個用自己弱小身軀正面硬剛刀尖保護身後一車子學生的見義勇為的女性,還有沒有人性里最起碼的敬意或者哪怕只是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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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作嘔的是,就在6月27日這一天,微博上一早竟然出現了『日本富士山發現三名瀕死人員』這樣無聊透頂的熱門標籤,底下無數流量聊得無比歡樂,老套路:日本怎麼那麼不安全、那麼亂、沒事吃飽了不去富士山會死嗎?等等。這本身沒問題、基本盤,平時我連瞥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但這次,在這樣的時間線流程上還會撞見這個,我實在看不下去,在6月27日下午三點多在微博上寫了這個帖子。太荒謬了:外國的山上3個人死活,和眼下生死不明的見義勇為者的搶救進展相比,還算個事?更何況她還是中國人。影響力如此巨大的頂級社交信息平台上的熱門標籤,就起這樣的作用?你這不是微博,你這更像是日本門戶信息網站雅虎,只有日本本國才會那麼在乎富士山上的消息。但戲謔的是:此時此刻日本對於這個中國人,已經到了全社會密切關注地步。

6月27日傍晚5點,我看到了越來越多關於胡友平肯定已經死亡的anecdotal evidence,我於是又發了一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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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十分小心措辭,否則很容易隨時觸髮禁言→可以不給你任何了解渠道,但你不可以隨意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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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一早8點多,我搜查社交平台依然找不到任何官方信息披露後,轉發了前貼,寫了下面的文字→『一個晚上過去依然看不到任何信息,內外卻都在瘋傳人早已死去。我是覺得到這一步已經和日本沒有任何關係、甚至和兇手都沒有任何關係,而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在見義勇為之後,會不會得到一個社會基本體面對待的問題,這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遠比他們和日本的關係重要。只能說到這裡。』我很氣憤,4天過去了。

官宣前後的社交平台與胡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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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有粉絲在下面給到我蘇州公安局在網上的公示信息,發布於6月27日傍晚五點整。

於是,6月28日早晨,胡友平捅傷4天後,我終於算是知道了她的姓名,卻連她在事件里扮演什麼角色,和日本人學校以及校車是什麼關係,依然什麼都不知道。這還是在我這樣強烈關注事件的人在網友幫助下一直主動作主動了解的前提下。因為這則公示,在那個時間點位的頭部社交媒體上,還沒有形成話題入口,除非一直在主動搜索,很難注意到。

而且,官方的筆法極其巧妙。它讓很多人第一時間誤以為胡友平是打醬油的路人甲剛巧路過、見義勇為。事實明明是:胡女士是日本人學校校車人員,隨着校車來到這一站,眼見日本母子現場被捅之後,比起上前勇敢阻止(母子已被捅傷),而是為了兇犯不上車繼續砍殺車內學生,奮不顧身地用自己身體阻擋兇犯登車。

官宣每一個字都是事實。但巧妙搭配組合之後,能定向展現出非常不同的畫面,這就是中文美妙之處。

但如此展示出來的畫面,剝離了胡友平與日本人校車之間的關係,切割了她見義勇為中恪守職業道德的部分,我覺得對她非常不尊重。敘事,不應該這樣拿捏,更何況人已經死去。

官宣前後的社交平台與胡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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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粉絲給我看到網頁公示的截屏半小時之後,6月28日九點半的樣子,微博上有關胡友平的話題終於開始出現,我注意到的第一條話題標籤叫做『勇救日本母子的中國女子去世』。

接下來,死寂被徹底打破、氛圍完全翻轉,悼念、哀思、尊重、悲傷、感慨一浪高過一浪,尤其在當天上午日本駐華使館降半旗致哀之後,迅速變得更加聲勢浩蕩,當晚天津天塔的胡友平巨幅頭像,是紀念的高潮之一。

這讓我個人不禁產生一種奇妙的體驗,這裡否有日本駐華使館高調哀悼的反差所引發的某種觸動?我不知道,但即便完全不考慮這一點,胡友平女士見義勇為這一事件,從6月24日事發到6月27日傍晚五點網頁公示為止,嚴格而言應該是到6月28日的早晨九點多,期間一片寂靜的程度,與後來直到今天為止的全民紀念所形成的反差過於猛烈,以至於我很難適應、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處在哪個宇宙。

這就是我在文章開頭提到的違和感的成因。我絕非因為胡女士的頭像出現在夜空中的天津天塔上感覺違和,而是對胡女士用生命拯救他人的見義勇為在官宣前4天與後4天所受待遇的差異,體驗到無法確切形容的難過。

好人安息。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蕨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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