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戌源一審被判無期徒刑,成為歷史上獲刑最重的中國足協官員。
在中國足協最近五屆實際掌門人中,有三人被抓。2010年掀起的反腐風暴中,謝亞龍和南勇均被判刑10年6個月,兩人當時的涉案金額分別為136.38萬和119.6554萬元,而陳戌源此次非法收受錢款高達8103萬餘元(含上海港務集團任職期間),數額巨大令人咋舌。
陳戌源之所以能夠上位足協主席,主要是在上海上港時期的表現得到認可。「選擇陳戌源,主要考慮他政治素質強,熟悉足球發展情況,在業內有一定認可度,具有大型國企管理經驗和較高的管理能力。」
用陳戌源自己的話說,從來沒想過來足協工作,「是組織安排我到足協工作的,剛開始聽到這樣的安排很糾結。」
陳戌源早年的「上進」,也是憑藉認可度。1973年,17歲的陳戌源開始在上海港務局工作,擔任碼頭工,因為愛好文學,在單位刊物上發表詩歌散文,被領導賞識看重,23歲時調入辦公室做秘書,後來又進入港務局團委,從此開始仕途。
那時候,年輕的陳戌源對足球還是一腔熱愛,他喜歡踢球,主打的位置是邊鋒,擅長突破。
上任足協主席之初,陳戌源也想要「突破」,他表示要「成立職業聯盟,形成充滿活力、規範有序的職業聯賽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甚至還表態,足協要從管理者變為服務者,幫助職業聯盟上路。
彼時的陳戌源,大概還有着擔任俱樂部老總時的思維慣性,但根據中國歷史周期律,在野者表態一旦上位權力要與民共享,但真等坐上位子,嘗到權力滋味後,放權就成了空談。
時任廣州富力副董事長的黃盛華被陳戌源請到北京,出任職業聯盟籌備組召集人,但他漸漸發現,中國足協並未想要放權給俱樂部,人事任免權牢牢在手,職業聯盟雖然有了正式名字「中國職業足球俱樂部聯合會」,但也只是一塊空招牌。
後來,失望的黃盛華通過微信向陳戌源辭行,「我們代表投資人幹了幾個月,就覺得這個東西已經變味了,就覺得我們是足協下面的一個部門了」。直到今天,職業聯盟也仍處在「籌備組」階段,千呼萬喚出不來。
按照黃盛華的想法,中國足球「職業」聯賽要想真正職業,行政鬆綁是首要之舉。「投資人能不能更好地開發市場,要看行政能不能給到更多權力。你把權限劃分出來,做不好可以更換管理人員,這也是五十多家俱樂部的切身利益。他們代表最高峰的時候一年110個億的投入,現在低谷也有30億左右的投入,這些投入是不是意味着這個市場必須形成一個抱團取暖的組織?」
那麼,管理者為什麼不鬆綁不放權?也許因為手裡有權力就可以尋租,就能撈取好處。
陳戌源在2019年8月22日正式當選中國足協主席,而在前一晚,就有打探到消息的地方足協負責人來敲他房門,各自送上30萬元「拜碼頭」費用。陳戌源回憶:「到我房間裡來,把雙肩包往我沙發上一放,說陳主席恭喜你、祝賀你,希望能夠多關照,然後我說什麼東西,他說老規矩了,我們都這樣。」
辦理陳戌源案的湖北省紀委監委工作人員羅氚也說:「中國足球管辦不分,足協既監管又組織,權力過於集中,這樣肯定帶來很大的風險。」當監管者手握不受監督的巨大權力,那結果可想而知,按照陳戌源自己的話說:「我自己也收錢,我要是去抓貪腐,不是自己抓自己嗎?」
這句話說到了根子上,自己怎麼會抓自己呢?讓手握權力者監督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於是在這一波足壇反腐中,人們看到了這樣一齣好戲:
2023年1月19日,劉奕、陳永亮被調查,足協開會,陳戌源表示堅決擁護;
2月15日,陳戌源被調查,足協開會,杜兆才表示堅決擁護;
4月1日,杜兆才被調查……
今天坐在台上人五人六、明天牢房相聚「原來你也在這裡」。
按照職業聯盟籌備組的建議,作為社會組織,中國足協需要借鑑國外足協經驗,做到真正的「管辦分離」。
因為除了個人貪腐,決策機構如果沒有多元化權力分立與監督體系,很容易形成一個領導拍腦袋、一聲令下一刀切的局面。足協說什麼,聯賽俱樂部只能聽着,只能執行。這種不受制約的權力,很可能導致一旦做出災難性決策時,無人能夠剎車攔阻。
比如陳戌源和足協在2021年推行的中性名改革,如今已被推翻,這個初衷雖然符合世界職業足球發展規律,但選錯了時機,在疫情後的經濟大形勢下,最該做的是保持穩定,而不是折騰,為了改革而改革。
如果借鑑國外經驗,比如在日本,這類涉及聯賽和俱樂部發展的重大決策,都是由職業聯盟(J LEAGUE)說了算,基本流程是,職業聯盟中的執行委員會提出和討論重大決議,再由每年召開兩次的「社員總會」通過或否決。
執委會的成員,均為聯賽各俱樂部(J1到J3這三級別聯賽)的代表,「社員總會」的參與者,除了各隊代表外,再加上包括J聯賽主席在內的理事會。換句話說,J聯賽怎麼玩,各俱樂部自己商量着來。
而日本職業聯盟作為公益社團法人,和隸屬於日本體育廳的足協,不存在誰領導誰的關係。足協的經費來自體育廳,J聯賽不從政府行業協會拿任何經費,而J聯賽自己掙到的錢,也不會給足協抽成。
就這樣,把權責分清,把規則框架搭起來,把監管機制建起來,然後就放手讓聯賽參與者們自己去決定自己的命運。
但很可惜,這類涉及到頂層設計與權力分配的深層改變,也許已不是陳戌源和足協所能持續推進的。陳戌源說:「看了改革發展方案,有一種畏難情緒,覺得這件事情,足協在我的任上,很多事情我是做不了的。」
最終,陳選擇了放棄長遠大局,追求個人政績與利益。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巡視員崔海飛在評論陳戌源案時說:「杜兆才和陳戌源作為足協負責人……卻都覺得改革難度大、見效慢,與其花精力啃下這塊硬骨頭,不如一邊為自己撈點好處,一邊把出『政績』的希望押寶在豪賭世界盃上……」
歷史循環往復,閻世鐸當年賭進了世界盃,但取消甲A升降級等舉措,沉重打擊了聯賽的健康發展;謝亞龍為賭國奧,提出中超南北分區賽制(後胎死腹中);韋迪也提出過「國奧打中超」,安排中超球隊為國奧陪練……
一次次的折騰,一次次的傷害,付出代價的始終是中國足球。
歷史往復循環。預言了國足要輸越南的范志毅還說:「你說職能部門,職能部門一屆一屆一屆換了多少個足球協會主席了,改過不啦?換湯不換藥。」
清除一個陳戌源不難,更難的也許是,如何避免「陳戌源們」再次出現。
回到2010年,中國足壇上次掃黑風暴在寒風中宣判,謝亞龍、李冬生、蔚少輝、陸俊等一批足壇人士獲刑。記者趙宇回憶:「那次宣判我也在現場,鐵嶺零下20多度,大家都在外邊站着,很冷,我當時就想,中國足球能變好嗎?中國足球在這輪肅清之後,就能走上正軌了嗎?」
如今,14年過去了,這個問題依然在等待回答……
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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