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可以聽到官員自殺的新聞,去年更是接連出了幾起轟動性自殺事件:湖北省高級法院副院長張忠斌是在上級找他談話後自殺,成都大學黨委書記毛洪濤則大約是想通過自殺來逼上級出來找人談話。
不管我們對於官員自殺與「貪腐」「政治鬥爭」之間做怎樣的聯想,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決絕而去,給人,尤其是給生活中熟悉的人,所造成的震撼還是相當之大的。
一個人青雲直上,往往就成為親戚、朋友、同學、老鄉乃至於八竿子勉強能打着的人群中的談話主題。關於他神通、學養、聰慧、友善、講感情的故事往往版本繁多。至於他曾經請誰吃過一頓飯、給過一包茶葉,甚而至於曾經提及、問候過一句,都是動人肺腑的溫馨故事。
然而,他怎麼就、就、就……
猶記得幾年前敝省某紀檢幹部突然從賓館墜樓,給其同學校友圈子帶來了極大的困惑與感慨:怎麼看他都是個老實人啊,怎麼,突然,就……???
一連串的問號之後,沒有答案。據說自殺的好處就是案件中止,一連串利益相關人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如果他們的良心允許的話。
唯一的例外也許正來自成都大學這個黨委書記,他自殺的意義可能恰恰相反。當然,也可能並不。——說這個時代資訊日益發達了有道理,說日益不發達了同樣有道理。狄更斯的名言永不過時。
我所知道的某地,出了三個「大領導」,其中一個已經眾所周知,鋃鐺入獄了。還有一個退休前後突然傳出自殺新聞,有說是畏罪自殺的,也有說是因病自殺的,莫衷一是,最後不了了之。但有過自殺行為或者自殺企圖則是肯定的。
唯一一個安全着陸的,其親屬曾經私下裡抱怨說沒錢送搞不贏人家呢。不過也幸好是沒搞贏,那個「搞贏了」的後來雖然沒有出事,但也多次被爆「出事」傳聞,估計到現在一顆心還是懸着的。這「沒搞贏」的則早早退居安全位置,現在一天到晚笑呵呵地參加「夕陽紅」活動。
某次與該退休官員一同參加某個活動,有朋友感嘆說:「散場後居然沒一個人去陪同他,哪怕是象徵性客氣一下都沒有,想當初多少人鞍前馬後。這人走茶涼的官場也確實夠讓人寒心的啊!」
我哈哈大笑:「他已經是最幸運的了好不好?終究還有人偶爾想起拿他做金字招牌掛一掛,那鋃鐺入獄和畏罪自殺的,人家不僅躲避唯恐不及,還有可能為撇清關係而去掘他祖墳呢!」
這個社會的弔詭之處就在於,我們一方面對具體的高官大款殷勤逢迎,轉彎抹角都想炫耀一下與其的親密接觸;另一方面又對整體的、抽象的權勢階層心懷嫉恨。好不容易逮着一個出事官員,恨不能掘地三尺,也要扒出他「一貫不是人」的鐵證。
所以說,對「落水狗」的痛打倒不一定是怯勇和裝逼,實在是因為難得有這樣一個藉機過過嘴癮的機會。至於被痛打的對象是誰,其品質好壞,待人如何,其實倒並不重要了。
當然,如果身邊某個口碑不好的官員,尤其是平時愛裝逼開口就是這個什麼性那個什麼原則的官僚,對其負面信息的傳播,那就更多一些大快人心的意味。某個牌桌上死摳、飯桌上更從沒埋單過的處長,事發被爆貪腐數千萬,一時間其熟人圈子無不痛罵:狗日的平時讓我們贏一點會死啊,現在全部沒收了吧?
人的生存很大程度上也是一個被格式化的過程,要擺脫既定的程序設置難乎其難。且不說錯綜複雜的官場和職場,即便是家庭生活中,常常也要勉為其難地扮演好既定的角色。
一位在人看來家庭幸福美滿的教授,酒後感嘆說:「早知道婚姻如此複雜微妙,我也就不會選擇婚姻。」這人人羨慕的「美滿婚姻」,當事人尚且如此慨嘆,更多在社會人設、家庭軌道上努力盡職者,其實很難增加或者減少規定動作的。
周國平分析自殺者心理時說:自殺,或許是人唯一能夠自我決定的事情。是啊,怎麼生你不能決定,怎麼活你也不能決定,但你至少還能決定一件事,那就是你怎麼死。
一個有組織的人,其所有的活動基本上都由組織框架所約束。甚至就連辭職和退出遊戲,都不可能由你自己說了算。相當於一個網絡遊戲,你興致勃勃地加入進去,滿以為今生今世就這樣玩到死也挺好。但玩着玩着,就發現規則變化了,系統升級了,自己的裝備跟不上了,再想抽身而出,卻發現找不到暫停或者退出的按鈕了。
這時候,你唯一能做的,就只剩強行關機了。
有個階段我租住在大學城的一家網吧旁邊,經常看大學生們在裡面笑傲江湖,也經常看有人憤怒地摔下鼠標就走,臨走還多半故作瀟灑地甩甩頭髮。
我非常理解那些昂然而去的背影。也只有這個年齡,也只有在這裡,他們才可以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來一次徹底的任性。
一向嚴守組織紀律的官員們,何以在自殺這件事情上表現得如此無組織、無紀律?是不是該為此立法,事先預防和事後調查,決不能任其一死了之。否則,既是對人民群眾的知情權不負責任,也是對自殺者本人不負責任,更是對整個事業的不負責任。
(全文轉自微信公眾號非常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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