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底,蘇州公務員馬翔宇公開舉報頂頭上司系列違紀、涉嫌違法窩案,最後以「相信組織」四個字告退。此一風波與萬年李佩霞事發酵時,輿論試着探討:被賦予組織內最權威甄別機關的紀監委,究竟在什麼條件下才能避免馬翔宇們的出現?
關於這個問題,沒人能提供標準答案。但在馬翔宇之前、尤其是他舉報後的輿情態勢看,湧現了不少體制內人士的仿效舉報,令人側目。這些人有在職的中院副院長和法官、前警察、現檢察官、司法局幹部,公檢法司齊聚網絡舉報門下。
這些人的網絡舉報,一個顯著影響是,為體制外的民眾帶來了關於體制內權力運行的細節,而他們不一定敞亮的職業故事中間閃現着不公平、不公正之處。而諸般痛陳,都從內部人角度補充了權力失范的狀況,以及它對所謂內部人的傾軋。
值得關注的是,這些體制中人走到網絡舉報這一步,其目的不是要跟體制決裂,而是利用自身的故事,引入社會壓力,為原本是組織內部的解決程序增加外部壓力。最終的目標,依舊是製造一種投鼠忌器的氛圍,為自個捲入的麻煩尋找有利的出口。
作為一個典型案例,馬翔宇的爆料,因為其提供了較多的視頻資料與話術策略,展現了體制內舉報人士的微妙心態,暴露了他們既矛盾,又竭力調適舉報影響的彆扭姿態。他們不是不相信組織,而是相信組織存在另外一副面貌。
對於組織來說,馬翔宇們實質上都從不同方面有了不同程度的「背叛」,他們在體制外「流落」得越久,這種「背叛」的濃度越高。而組織對這一情形的敏感,舉報者們心知肚明。所以,馬翔宇們聲言反對的是違紀分子,他們則隨時聽從組織的重新徵召。
到目前為止,馬翔宇們的公開舉報是有效果的,一個直接的原因在於,民眾對權力的失范懷有共情,哪怕它傷害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但出於對亂權的懼怕與厭惡,他們仍願意聲援這些體制內舉報者——哪怕清楚這些人不過是在利用他們。
也就是說,權力的無差別侵害,會暫時拉平體制內外本已顯著存在的情感鴻溝。這是馬翔宇們獲得最基本的網絡聲援的原理所在,民眾並沒有把這些體制內舉報者當成「我們」的一部分,只不過,在他們暫時的自我流放之時,與一般人有了命運的共振。
如果接續本文開頭的那個問題,或許換一個角度來回答可能更符合國情,更接近求解。既然體制對社會人士的舉報有圓熟的處置模式,那可以類推,來自體制內人士的公開舉報,在什麼狀況下會自動鈍化鋒芒、並大幅度消除其引發輿論共情的刺激因素?
毫不諱言地講,體制外人士的公開舉報,賴以成功的要素是經歷的驚悚程度,根本在於個人的不幸與時代的反差;而體制內人士的網絡舉報,其「賣點」在於身份與體制的反差,他們或自外或被排擠出來,是一個體制的零餘者角色。
只要對體制內舉報者保持距離,秉持越來越常見的看笑話的態度,他們的舉報效果只會降低而不會強化。或者說,民眾不再承認與體制內哪怕最沮喪的失意者享有共同的命運,不再自動代入權力失范的傷害想象,迷失的官與絕望的民,就不可能是同路人。
客觀地說,這對組織可能是一個好消息,亦即:選擇網絡舉報的體制中人,在舉報邏輯上有着回歸體制的天然驅動力,他們最終(也許是很快地)將與「群眾隊伍」分道揚鑣。而群眾也將意識到,為保持群眾隊伍的純潔性計,他們也無法接納這些人。
所以,一個看似好消息是,網絡舉報因為舉報者身份的嶄新特徵,好像預示着人間世換了一個樣貌。可仔細去看,這些來自體制內的舉報人,並沒有改變什麼,他們首鼠兩端,測試着輿論的耐心與組織的彈性,以棄子的命爭取着重歸組織懷抱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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