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中共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體學習的主題是「依法規範和引導中國資本健康發展」。從習近平的發言來看,中國當局又想調整政府與資本的關係了,只是這次不是推進公私合營2.0,而是要合理處理與各種資本的關係。目前,正逢中國經濟增長乏力、世界一齊陷入滯脹(即經濟增長停滯與通貨膨脹並存),習近平又開始重視資本對經濟的重要作用了。
傳說多年的公私合營2.0暫時踩剎車
習近平任中共掌門人以來,他自賦了兩大政治任務:一是通過反腐敗淨化統治集團(外界評論為通過反腐敗清理政治對手);二是處理政府與資本的關係。在4月29日下午集體學習會上,作為中共掌門人的習近平在會上強調:「資本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生產要素,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規範和引導資本發展,既是一個重大經濟問題、也是一個重大政治問題,既是一個重大實踐問題、也是一個重大理論問題,關係堅持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關係改革開放基本國策,關係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關係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中共政治用語中的大詞彙,全集中在這一段話當中,並且關係到改革開放大計、提升到時國家安全層面,不可謂不重視。
這次習近平在政治局上的講話凸顯了兩個要點:
第一點是「不斷深化對資本的認識,不斷探索規範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方針政策」——所謂「認識」,結合後面談到的「現階段,我國存在國有資本、集體資本、民營資本、外國資本、混合資本等各種形態資本,並呈現出規模顯着增加、主體更加多元、運行速度加快、國際資本大量進入等明顯特徵」,可看成習近平表示不會像毛時代那樣,消滅私人資本與外資,搞「一大二全」的國有經濟,形成公有制的一統天下,這段話算是對幾年來一直流傳的中共將推行「公私合營2.0版」的一次否定,用意應該是讓有如驚弓之鳥的中國私企放心。提到「國際資本」,當然是為了留住那些認為中國市場吸引力正在下降的外資。
第二點是「要正確處理資本和利益分配問題,在社會分配中體現人民至上。要注重經濟發展的普惠性和初次分配的公平性,既注重保障資本參與社會分配獲得增殖和發展,更注重維護按勞分配的主體地位不斷深化對資本的認識」,這段話的意思是指:資本可以拿走政府認為合理的利潤,但必須由政府確定上限,再也不會出現江、胡時期那樣,出現富可敵國的大資本家族,包括肖建華那樣專為權貴洗錢的「超級白手套」。
最近兩年,從中國的財富驅動行業分布來看,新晉的億萬富豪所處的前三大行業分別是:科技(18%)、消費及零售業和工業(17%)、健康和材料產業(14%),房地產行業已經風光不再。但財富驅動行業的變化只影響富翁的生成,不影響中國政府對資本的管控,哪個行業的資本讓政府看着「危及國家安全」,政府有辦法「調控」。
習近平對資本的複雜態度緣於出身及經歷
理解習近平對資本的態度,要從他的出身與成長經歷兩方面切入。習出身於中共高幹家庭,多年洗腦的結果,對資本有天生的警惕與反感。中共政治經濟學的教科書主要內容來自馬克思《資本論》,馬克思終生職業是思想家,在經濟上需要依靠資本家出身的好友恩格斯資助。這位思想大師耗時四十多年完成了《資本論》這部政治經濟學巨著,全書充滿了對資本的厭惡與仇恨。他的思想不但影響着當年第一國際第二國際的共產(社會)主義運動,還影響着今天的美國與西方。美國的BLM領導人就宣稱自己是最純正的馬克思主義信徒。
《資本論》裡那些對資本的描述,至少有那麼十幾條,是文革時期革命青年們抄寫背誦的經典語錄。且列舉幾條:
1、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都流着血和骯髒的東西。
2、平等地剝削勞動力,是資本的首要的人權。
3、資本只有一種生活本能,這就是增殖自身,獲取剩餘價值,用自己的不變部分即生產資料吮吸儘可能多的剩餘勞動。資本是死勞動,它像吸血鬼一樣,只有吮吸活勞動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勞動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工人勞動的時間就是資本家消費他所購買的勞動力的時間。
4、資本是沒有辦法才從事物質生產這種倒楣的事情,它也不願意去從事物質生產,它總希望有更快、更輕鬆的賺錢手段……
5、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6、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家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他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他就活躍起來;有50%利潤,他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了300%的利潤,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如果動亂和紛爭能帶來利潤,它就會鼓勵動亂和紛爭,走私和販賣奴隸就是明證。
7、由於資本的社會力量,資本家可以玩弄各種所謂「民主、自由」的把戲,看不穿這種把戲,倒也罷了,但起勁為這種種把戲鼓吹,則要麼是資本家的走狗,要麼就是白痴。
出生於1940-1950年代,成長於文革時期的兩代中國革命青年,只要有求知慾,對上述馬克思經典語錄都耳熟能詳。
中國知識群體就是依靠這些思想營養作養分,如果不是非常熟悉西方保守主義理論與思想,無法改變左的底色。與知識群體相比,習近平當然更左、而且崇拜毛澤東。
習近平對資本:利用而不信任
但是,這兩代中國人還有另一面,他們經歷了毛時代吃不飽飯那種國困民窮的狀態;青年時期趕上了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時期,經歷了中國歷史上最富裕的時期。也因此,他們了解外資與私人資本對發展經濟的重要作用,沒有這類資本的活躍與貢獻,中國不可能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1950年代出生的習近平也是這種矛盾體中的一員,他理智上明白資本對發展經濟的重要性,但在對待資本的態度上無法擺脫馬克思《資本論》的影響,在對待非國有資本的態度上,始終存有利用之念,不可能真正尊重,當然更談不上信任。
基於以上因素,在習近平主導下,中國政府於2015年推出《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通稱為《國企改革方案》),此後在私企設立「吹哨人制度」,用尋找私企污點的方式,沒收或者迫使私企不斷獻產(購買國企股份或讓國企參股)——凡民營企業涉及腐敗、偷稅漏稅問題。對這些私人資本,視其政治背景分別採取不同的方式對待:一種是對粉紅色財團——即富豪與政府或政府官員關係密切的財團的方式,採用軟禁拘押或政治高壓,讓有政治靠山的超級金融大鱷們將轉移至境外的財產轉回國內,吳小暉、肖建華、王健林都屬於這類情況;另一種是馬雲模式,用各種壓力迫使其主動交班,將自己的公司「獻給國家」。
中國的私企對此毫無辦法,黨的天空上哪塊烏云何時下雨,半點也由不得他們。外逃也不安全,此前,中國政府有各種辦法讓私企不敢外逃,比如富豪家人、財產還在國內,生意也在國內;就算外逃,也能用各種方式追逃。現在又多了另一重考量:俄烏戰爭發生之後,西方對俄羅斯的全面經濟制裁包括沒收俄羅斯富豪的私人資本與財產,這也讓中國富豪發現:就算離開中國,也得與母國同命運共呼吸。他們當然知道台灣並非安全狀態,就在2021年10月以前,台灣在美媒眼中還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其代表作是《經濟學人》5月封面文章《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台灣》(The most dangerous place on Earth)。也因此,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體學習內容見報之後,中國的私企毫無雀躍表示,並沒有多生出一點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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