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大人小孩都開心的日子,澆一盆冷水,好像有點不合時宜。但是真的,「六一「越來越變味,變得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我們在這一天努力製造兒童快樂的氛圍,然後在這一天之外的時間大肆扼殺兒童的快樂——從而實現對兒童世界「快樂」的精準控制。孩子們用一天的快樂,來交換一年的不快樂,實在太諷刺了。
好像只要這一天兒童集體按要求快樂了,大家都以為兒童快樂了,因此大家都快樂了。而事實是,兒童節早已變成「兒童劫」,當代孩子的快樂,早就被獻祭了。
不要忘記,每個大人都曾經是小孩;也不要忘記,小時候的你,長大後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01
變味的「六一」
「六一」越來越變味,變得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節日年年沒落下,落下的是兒童的生死疲勞和成長幻影,是孩子們心中的快樂和眼中的神光,在一年年一天天一點點地耗盡。
諷刺不在於是否快樂本身。而是兒童節,它一開始的確不是用來慶祝的,它是用來銘記的。
就像「三八節」不是為追捧什麼「女神」而設立,而是為了提醒女性權利的缺位和被長久踐踏;「五一節」不是為了表彰什麼勞模,而是提醒曾經賤如螻蟻的勞工用鮮血抗爭換來的生存權利。
兒童節,是為了提醒人們銘記二戰中被無情抹殺的近百位幼小生命,銘記人類的恥辱,保障兒童權利。提醒人們,強者對弱者製造的災難有多麼可怕,將隨時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發生。
所以這些節日,它的源頭不是快樂,而是悲傷。
但每年的這一天,你不難發現,中、小學、幼兒園,大家都在編排節目、載歌載舞,於這一個沉重的日子,讓孩子們去快樂!
可怕的是,我不相信那些占領制高點的教育產業鏈完全不知道,我不相信號稱雞娃世界無敵的家長們完全不知道。
兒童節,它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又無比重要。它帶給你兩種完全衝突的體驗:
微不足道的是對兒童節源頭的忽視,無比重要的是對兒童世界「快樂」的精準控制——大家在這一天努力製造兒童快樂的氛圍到底為了什麼,如同在這一天之外的時間大肆扼殺兒童的快樂一樣,都讓人費解。
這不值得深思嗎?這一天,我們對待兒童節的態度,與整個社會與教育與兒童的關係,到底有多少誠意?
這代兒童自上學始,接到的不可違抗的指令,全是不計後果、不計傷亡、不管代價的衝鋒:「學海無涯苦作舟」、「決戰起跑線」、「頭懸樑錐刺股」、「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孩子們化身為一個個祭品,為了那些虛無縹緲、不切實際、毫無意義的目標,獻祭一切,不惜一切。快樂,早就獻祭出去了。這已是不爭的事實。關鍵還來一個,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幼小的心靈不斷被催眠、被自我暗示。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於,孩子們最終被催眠成功了,累了傷了病了麻木了,再也快樂不起了。成人贏了,然而快樂的、不容置疑的兒童節到了。
這不是對兒童節的諷刺,也不是對兒童的諷刺,而是對成人世界的諷刺。
02
用一天的快樂
來交換一年的不快樂
「我都做一整天題了,出去玩會行嗎?」
「少找理由,繼續做,今天又不是兒童節……」
「我想趁假期去找我的朋友,作業都做完了,我只有一個好朋友,三年沒見面了……」
「不去,作業做完了就預習新課!今天又不是兒童節!」
「我好累,想休息……」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要死不了,就給我往死里做!今天又不是兒童節!」
……
這些台詞是不是似曾相識?背後是一種強悍的邏輯在支撐,強悍到毫無道理可講。
兒童偶爾不快樂是個小問題,兒童長期不快樂是個相當嚴重的大問題,這是不用置疑的。原本快樂的童年是每個孩子理應擁有的基本權利,但多少人在事後回憶起來卻只有無盡的痛苦。
不快樂的童年會讓孩子從此生活在壓抑中而無法釋放天性,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緒隱匿起來,性格大變。
同時,成年後為了彌補小時候所喪失的美好,在一些在意的事情上,會變得偏激和瘋狂,因此三觀也會跟着變動和錯位。
「積極心理學」之父、美國心理學會主席馬丁·塞利格曼說,兒童長期不快樂會養成悲觀性格。因此,他認為,童年和少年的不快樂對孩子來說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是一劑「毒藥」。它造成的心理創傷甚至隨着年齡的增長會外化成生理創傷。對千百個成人和兒童做了仔細的跟蹤研究,他得到的結論是,在以下三方面,悲觀者的表現更差:
1.他們更容易抑鬱。
2.他們在學校、工作、運動場上取得的成績都低於他們的自身潛力。
3.他們的身體健康情況不如樂觀者。
而且,孩子的悲觀可能成為他終身的「心理習慣」和「行為習慣」。
中國四分之一的青少年被抑鬱症陰影籠罩的現象,可以溯源了吧?
有人立即會站出來反駁,哪用擔心,不是每年有個兒童節嗎?這一天,我把一年虧欠的都給補上,孩子一定會很快樂!
其實能不能真正補上已不重要。對於孩子來說,當他們養成悲觀性格,就會認為痛苦是永久性的,而快樂是暫時的、是父母(權力)賞賜給自己的。
孩子們總有一天會明白什麼是代價,有多昂貴。在「六一」這天快樂了,之後的一年就與快樂無緣,一年苦難就是兒童節的代價。賬是有點算不過來,雖然弱者在強者面前,沒有選擇。
但孩子們永遠無法明白的是支撐父母和老師的那個邏輯:好像只要這一天兒童集體按要求快樂了,大家都以為兒童快樂了,因此大家都快樂了。
那叫「政治正確」的快樂。
若是兒童節後想要再接着快樂,一直快樂,每天快樂,就沒有了「正確」性,就「失控」了,大家都不快樂。
孩子永遠無法明白的是,自己的未來可以不是自己的未來,但必須是很多人的未來。
其實道理也簡單:過一個「快樂」的節顯然很容易做到,顯然很多方面也需要;但讓兒童天天快樂顯然不容易做到,而且顯然也有很多人不需要。
父母和老師,是兒童成長之路最關鍵的引路人和啟蒙者,可惜,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在及格線以下,他們習慣了「短平快」,這就是當下文化的特徵,也是當下教育的本質,也是讓兒童節變味的核心驅動力。
03
消失的兒童本位
最近有個很火的視頻。視頻中,爸爸去接初三的女兒,孩子一直大哭。
爸爸問怎麼了?女兒邊哭邊說,「我感覺每天都過得很急,晚上一回來,吃完東西洗完澡、洗完衣服就寫作業,作業寫完要背書,晚上11點多才睡覺,早上5點多就起床,我那時候真的太想睡了。但是老師要求6點半到學校,我上早自習的時候都直打瞌睡……」
下面5萬多條評論,有幾條高贊的評論是這樣說的:
「孩子太累了,教育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是)所有孩子的哭泣……」
「現在的教育對孩子是一種摧殘!」
……
早上6點上課,晚上10點下課,再算上寫作業的時間,每天的強度超過17小時。全中國有哪個工種、哪個職業可以做到?像小女孩一樣的孩子,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大家的目標是「清北」,但搞不好前往目標的中途就變成精神病醫院。最近十年全國抑鬱症的大爆發和低齡化,就能說明問題。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名譽理事長楊東平說,對孩子而言,當下即未來,沒有當下健康身心,就沒有未來。教育應該明白對於人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健康和當下。
如果幼兒園是為小學準備的,小學是為初中準備的,初中是為高中準備的,高中是為大學準備的……每一個階段都在為下一個階段做犧牲的話,那整個兒童的生命和生活,完全就被損害了。
所以,兒童節如果是「用一年為一天準備」,就不奇怪了。
黑格爾說,這個世界上有部分人生活在奴隸意識裡面,永遠是卑微的,站不起來,永遠伏倒在權力面前,而丟掉主人意識,不能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黑格爾指的,其實就是那種從幼兒園到大學近20年,攀爬在一條擁擠踩踏的路上,不敢有一厘米一毫米的差錯,最終把自己活活累死的孩子們。
李玫瑾說,人的問題,都是出在早年,現在為什麼這麼多病人,為什麼這麼多人讓你覺得不可思議?其中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很多人的成長環境被破壞了。與過去的60年代的窮和70年代的亂相比,現在更可怕。真正的教育最重要的是早年,早年的成長環境被破壞,到後面再去教育再去彌補是沒用的。
《最強大腦》選手王昱珩說,濫用教育和錯誤的學習,還不如虛度光陰。像一個個螺絲釘一樣,伏在流水線上,沒有人有獨立思考和分辨能力,是件可悲的事情。教育的目的不是讓你去適應社會的病態,不是讓你去安於被現實奴役,教育的目的是讓你擺脫現實的奴役。
這代孩子的悲摧,天可憐見。學校和家庭兩口「高壓鍋」,一把焦慮的大火,天地間熊熊燃燒。小小身軀架於其上,整天周旋其間,擰過來再翻過去,真的快熟了。
那些本該被童真填滿的地方,再也難以看到兒童的身影。比如說:春遊、秋遊、池塘邊、鞦韆上、田野里、山坡下、周末、寒暑假……所以常常讓人產生錯覺:兒童不見了,要見兒童,只能在兒童節。
上個月教育部發布了「禁令十二條」,指向學校安全底線失守、日常管理失序和師德師風失范等三方面問題,詳細列出12項基礎教育規範管理負面清單。包括教師漠視縱容學生欺凌行為、侵占課間休息時間、提前開學、推遲放假並利用寒暑補課等。教育部給各地的時間並不多:5月底啟動實施,9月底學校自查,12月底總結反饋。
有媒體形容,「禁令十二條」在「重視程度」和「懲治力度」方面的強化,達到「空前」規格。
不見得「禁令」就是奔着「六一」來的,不見得「禁令」就能立竿見影解決問題。但從今年兒童節起,有一個新的開始,總歸是好的。
只是,「禁令」只能針對學校,而家庭的「禁令」,誰來出?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半夏的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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