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大家試過了,回縣城真的會後悔」

新世相
2024-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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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一些曾經「逃離北上廣」的年輕人,又悄悄回來了。

這是一個不那麼容易察覺的現象。相比逃離時的大張旗鼓,回流的人卻總是靜悄悄的。

看到過一個數據,是來自招聘網站的統計:

有23% 的人會在逃離北上廣深 15 個月左右後,選擇回歸一線城市。媒體把這個行為稱為「回籠漂」。

我在互聯網上找到了一些在反覆「回籠」的人。和他們一起復盤漂來漂去的生活時,我感覺到一種微妙的共鳴——

困在「回籠」里的不只是這 23% 的人。

我們每個人,都對當下的處境充滿猶疑,卻又一時找不到解法。仿佛逃生出口是虛妄的,反反覆覆撞上南牆才是生活的常態。

那麼,兜兜轉轉,回到原本的軌道里就是答案嗎?從他們的生活里,我看到的結論似乎並非如此。

01留在一線城市的意義是什麼?

「大城市留不下來,小縣城回不去了。」

這是很多採訪者的共識。

在他們身上,我還意外發現了一些共性:

1. 老家在三四線城市;

2. 大學讀的文科專業;

3. 畢業後就去了大城市打拼;

4. 家裡人提供不了太多的經濟支持。

於是漂泊,成了最好的選擇。

他們離開北上廣的原因各不相同。

有人因為房價,覺得自己一輩子也買不起大城市的房。

有人因為父母,年歲已高,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

有人因為失業,被裁之後沒有再找到合適的工作。

但提到最多的是「沒有意義」。

「日復一日早上 7 點起床,晚上 8 點到家,耗盡全身力氣也只能做到把班上完,剩餘時間只能躺屍、擺爛,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是為了什麼。」  @Fi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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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在這裡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選擇來一線城市,是因為它代表着「繁華」、「夢想」、「機會」。可來了之後發現,繁華跟自己無關,夢想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而所謂的機會也總是留給那些更拔尖的人。

屬於普通人的,是三千一個月的合租,機械重複且忙碌的工作,冷漠疏離的人際關係,是內卷,是疲憊,是迷茫。

我們開始對大城市祛魅,對這裡的運行規則厭倦,試圖找到一種方式,逃離這種麻木的生活。

於是,「回到縣城」成了社交平台上爆火的話題。

人們開始回想起縣城的小美好,回想起自己對這個世界最初的期盼,或許就是平平淡淡,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野心勃勃的年輕人,開始把「回老家縣城」當成退路,提上日程。

也許,離開大城市就好了呢;

也許,縣城才是最好的出路呢。

在大城市已經「觸底」了,回老家還會再差到哪兒去呢。

02回到縣城就會好嗎?

那些回了縣城的人,回去後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重新擁有了感知生活瑣碎幸福的能力。

去哪兒都很近很快。

「出門基本就是走路或者騎電動,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打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栗子 

房租很便宜。

「在上海我租合租房,4K/月,18平米左右;來這邊後,3k/月,是150平米的商品房。」  @Fiona 

一天的時間變得很長。

「早上八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公司離我住的地方就十分鐘,所以下班之後屬於自己的時間就很多。」  @YY吃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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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有的網紅店,小縣城也有了。

「去年過年,發現老家竟然開了瑞幸、羅森、麥當勞、喜茶。」  @一鍋粥 

還能經常和家人在一起。

「我表哥從深圳回了老家,每天可以和老婆散散步,看看晚霞,很幸福。」  @親親紫荊 

可是,時間久了你會發現,不是每個回到縣城的人都能在這裡如魚得水。

穿衣自由在這裡爭議依然很大。

「夏天穿着吊帶、背心、抹胸會被大爺大媽背後指點,會被街上路過的油膩男人不懷好意地盯着。」 @YY吃不飽 

轉換穿衣風格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因為你會清楚地感覺到,穿上哪些衣服的時候你是你,而換上哪些衣服的時候,你不像你。

催婚、催生依舊更是縣城恆久不變的項目。

「沒人關心你的學歷、能力、理想,只會問你沒房沒車沒孩子晚年怎麼辦。」  @親親紫荊 

似乎一個人所有的成就、所有堅持的價值觀念都沒有結婚生孩子重要。

重點是,小縣城不太接受「單身挺好」這個觀點。

所謂的興趣愛好,也逐漸消失了。

 @栗子  大學時很愛看懸疑電影和日劇,喜歡打檯球,喜歡看音樂會。

但回老家之後,沒有人一起看一起聊,自己也沒有那個心勁兒了。

「失語」慢慢成了回縣城的後遺症。

大城市習得的語言在縣城顯得格格不入。

「曾經以為努力學習漂亮的詞彙、新鮮的表達,就能變成另一個人,可當我把這些詞語套進家鄉話,語言的齒輪運行不動了,漂亮詞語都失效了。」  @地窖洋蔥 

聊得越多,反而越孤獨。

「在老家沒什麼能深聊的朋友。我們會聊哪兒好玩,誰誰誰買車了,誰誰誰結婚了,但不會聊社會議題、女性主義,聊了一定會吵起來;也不會聊自己內心的矛盾扭曲,會顯得矯情。」  @YY吃不飽 

失語的結果是,大家開始把自己身上一些似乎不屬於縣城的部分封閉起來。

有些問題也許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適應。但找工作面臨的問題,不是適應能解決的。

縣城很少有對口的崗位。

@Charles  老家在寧夏銀川,那裡的工作基本以能源和化工企業為主,對沒有對口經驗的文科生非常不友好。

@丁嘉樹  老家在山西臨汾的縣城,大多數崗位都是銷售崗。

大多數單位都不交五險一金。

@Charles 前後面試了十家公司,大多數都不繳納五險一金,好一點的公司都要關係才能進去。

單休是常態。

「雙休好像犯法一樣。」  @YY吃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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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結婚也成了一項重要考察指標。

@Charles 今年28,面試的企業會希望求職者是已婚狀態,這樣穩定一些,但是在上海面試的時候,從來沒被問過。

研究生學歷竟然成了面試減分項。

@Charles 通過招聘軟件面試一家生物化工企業的銷售崗位,複試沒過。因為面試官認為這個崗位本科生就能做。

媽媽的一句話刺痛了他:「我們家好不容易出一個研究生,結果還找不到工作。」

工資還沒有失業金高。

@YY吃不飽  在老家一個事業單位當合同工,薪資不到兩千,而她之前領的失業金,是每個月 2124。

考公考編是小縣城最好的出路,而這兩年考公考編的內卷程度,不亞於大廠。

為了逃離內卷回到縣城,沒想到縣城的生存之道依舊是內卷。

我想展開講講  @Fiona回小城工作經歷。這一連串挫敗,徹底消磨掉了她對這個地方曾有的濾鏡。

她一共換了三份工作,但每一份都不太順利。

第一份工作,是去一家民辦大學市場部做短視頻運營。

去報到的時候,全程沒有人招呼她,給部門領導打電話問部門在哪個樓,結果領導不接電話,20 分鐘後回了條語音:「我忙着呢,你自己找」。

第二份工作是一家本土軟件公司的企劃專員。

入職後才知道,公司一半都是關係戶。直屬領導直接說,「雖然說這是他們的工作,但是你得做,你聽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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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份工作是在一家本地互聯網初創公司的創作中心主管。

裁員的前一天,老闆召開大會訓斥了每一個被裁的人:

「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名校畢業的,在那些大公司上過班有什麼了不起?你們根本不會幹活。」

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職場挫敗, @Fiona開始重新評估自己離開上海的抉擇到底是對是錯。

「我以前是個蠻自信的人,可這一年因為工作不順,來自身邊人的惡意我是經歷得夠夠的了,可能這個世界法則就是先敬羅衣後敬人吧…..」

在這樣的環境待久了,人就會再次陷入「沒有意義」的內耗中。

@丁嘉樹  從深圳回到山西臨汾的縣城後,打過五份工,分別是美術機構兼職、劇本殺兼職、新媒體運營、寫小說、做小紅書博主。

「每天早上起床都很迷茫,自由職業也不能一直做,在小縣城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真的會覺得未來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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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很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但我想,她真正討厭的或許不是自己,而是當下生活的樣子。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在原地打轉;

明明已經向生活妥協了很多,卻還是看不到希望。

03所謂的出路到底在哪裡?

迷茫的狀態,在縣城又一次具象化。

而這一次甚至比當初在大城市要更嚴重。

因為它不僅把當初預想的退路完全粉碎了,更把自己在大城市塑造的那個自己也粉碎了。

原以為大城市是圍城,逃出來就好了,沒想到逃進了另一座圍城,一座更難生存的圍城。

我們既在一線城市紮根不了,也不甘心一直待在老家縣城。

於是迷茫成了常態,找出路的方法成了不斷撞南牆。

於是,重回一線城市,成了一部分人破除縣城困境的出路。

至少那裡,有自己熟悉的「配方」,有自己早已適應的運行軌跡。

在大城市漂泊過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觸,「一線城市,就像動漫中的超能力者,即使少了一隻手臂,也可以很快生長出來。」

即使你沒那麼喜歡它,但你依舊清楚,它是相對來說機會最多,也最公平的地方。

從離開上海到回到上海,@Charles用了262天。

離開的時候,朋友和父母都不理解、不支持,但他內心卻很堅定要回上海。因為那裡的工作機會足夠多,至少對文科生來說找工作不是一件那麼難的事。那裡也足夠包容,包容第一次或者一次又一次來到上海的無名之輩。

我問他,「你喜歡上海嗎?」

他說:「以前可能喜歡,那時候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慢慢不喜歡了。」

於他而言,這是一個交織着迷茫、矛盾、覺醒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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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推翻自己原來的判斷,要一次又一次駁回自己之前的選擇,再一次次把自己打碎重組。

這個過程無比漫長,也無比煎熬。

@Charles 說,這次回上海只是想賺點錢,積累一些經驗,然後去別的城市生活和工作。

至於別的城市是哪裡,不知道,只知道上海始終不是自己能立住的地方,老家也不是。

而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在上海工作起來,後面的路,走一步看一步。

「寫在最後」‍‍

跟他們聊完之後,我有一種很複雜的心情。

他們的言語中,有漂泊的落寞和無奈,又有一種莫名的希望,一種生活很糟但好像又有選擇的希望。

大多數人不會從一開始就知道哪條路最適合自己。

會迷茫,會不滿,與此同時,又會美化另一條自己沒走過的路。於是,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嘗試。

有人幸運地摸出了門道,有人被撞破了膝蓋原路折返,反反覆覆撞上南牆。

山本耀司曾說:「『自己 』這個東西是看不見的,撞上一些別的什麼,反彈回來,才會了解 『自己』。」

撞上南牆也沒什麼。我們的形狀,就是在這一次次碰撞中逐漸清晰起來。

你終究會開始明確自己的邊界在哪裡,開始確定自己到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也逐漸明白什麼樣的生活更適合自己。

找到它之前,先別急着懊悔。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新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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